“你和我说有什么用,普洛斯和黛丝提都在闭关,我可做不了主!”
贤者之塔,“议事塔”,圆桌旁,众人的吵嚷不休。穿着各色衣袍的大贤者们,围着圆桌相对而坐,明明是平等交流、畅所欲言的场合和本心,此刻却隐隐分出两派,分庭抗礼、互相攻击:
“我就说,你们方法派一直不重视地底巨树的污染,迟早要出问题!真理早就在无数历史中验证过了,轻视过去的人将付出代价!”
“哈?我们轻视过去?无论地底巨树在三百年前多么恐怖,现在的它已经大大削弱了!不过就是被秘密学会利用了而已,罗莎妮娅不还在这里吗,让她用奇物把那个反抗军营地炸个底朝天不就好了!”
“说什么胡话!能够被秘密学会利用的力量,会是那样小打小闹吗?!你自己看看这奇物里的画面,只是映射都有那么浓郁的污秽气息——那绝对是一场灾难!你们方法派自诩什么都能处理,现在呢?我们都要为你们的自大献出生命的代价!”
“代价?哈,到底谁是谁的代价?如果不是你们原理派要做那邪恶、愚昧又疯狂的人/体实验,甚至不惜干出贩卖奴隶的事情,我们又怎么会让秘密学会乘机而入?”
“少在这里血口喷人,倒打一耙!明明做出那样肮脏行径的是你们方法派,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圆桌旁,不同派系的贤者吵得面红耳赤,从推卸责任到互相攻讦,甚至失去理智,扭打在一起。除此之外,他们身边,有的贤者神色惊惶、喃喃自语,有的萎靡不振、漠不关心,有的眉头紧锁、一言不发,还有的愁云惨淡,颇为绝望地抬头,看向一旁的罗莎妮娅:
“罗莎妮娅,你怎么看?”
罗莎妮娅正要说话,就被一声冷笑打断:“第五、第六贤者还在这里,哪里轮得到第七贤者说话?”
罗莎妮娅正是第七贤者。她皱起眉看向说话人,正是和她一直不对付的第六贤者,那是一个瘦小的“智者”老头,平时就爱刻薄,此刻面对危急存亡,还这样拎不清。
还没等罗莎妮娅骂出声,就听第五贤者咳嗽了一声,低低道:
“都安静。”
由于第二贤者普洛斯和第三贤者黛丝提闭关,第四贤者在外云游,第五贤者是目前最高位的大贤者。他是个穿着紫袍的“窥秘人”,有着枯槁一般的绿色头发,眼睛上蒙着黑色的布条,脸色苍白、身形枯瘦,仿佛大病未愈。
这一句安静,声音虚弱,语气轻轻,然而在话音落下之时,那边正不顾形象扭打的几位大贤者,竟是齐齐地停下了动作,仿佛有些忌惮。
在安静中,眼睛蒙着布条的第五贤者“看”向罗莎妮娅:
“罗莎妮娅...你是对奇物最熟悉的那个人。告诉我,你的观点。”
罗莎妮娅有些意外。
第五贤者拉文,和第六贤者同属于“原理派”,没想到此刻却没站在自己派系的那一边,反倒是问她这个“方法派”的想法。但这种意外也只是一闪而过,罗莎妮娅很快就理清思绪,答道:
“虽然我们方法派一直都认为地底巨树的污染已经是过去式,不足为据......但我既然将这件事禀报给各位,并申请召开圆桌会议,自然是认为事态已经超出了预料。”
她微微侧身,伸出手,向众人介绍站在她身后的二人,正是安第斯和伊诺森:“诸位请看,这是我从光明帝国请来的两位客人,他们有着直接对抗地底巨树的经验,也有着对其力量的本质了解。根据他们的说法,从奇物‘倒映之眼’中逸散出的气息,无疑是确认了反抗军手中地底巨树力量的程度——”
“那是不亚于十二阶的力量,甚至可以比得上半个神明。如果贤者之塔不齐心协力,一同对付这个敌人,中心城、乃至乌兰诺亚都可能会被毁于一旦。”
随着她这句话出口,无论是谁都抬起了头,神色各异,表情不一。
良久的沉默在圆桌上回荡,最终,第五贤者开了口:“你确定吗。”
“......我确定。”
“因为对他们的信任?”第五贤者蒙上布条的眼睛精准地“看”向安第斯,停顿一瞬,又移开了目光:“即使他们是预言中的‘愚人’?”
“....什么?!”
随着第五贤者一语挑破二人的身份,大贤者们骚动起来。然而,还未来得及有人发出质疑,就听第五贤者又道,压下所有声音:“既然如此,你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罗莎妮娅顿了顿:“我明白。”
第五贤者不置可否。他站起身来,对周围的贤者们道:“既然确认了危机,我们就要立刻做出准备。在场各位,最强不过十一阶,况且都不擅长正面战斗,无法直接对抗秘密学会手中的巨树力量。”
“因此,我会请求普洛斯或黛丝提出关。”
“拉文!”第六贤者不可置信地叫了起来,“你怎么就直接相信这个疯婆娘的话了?!我看她是老糊涂了!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两个愚人的误判,才导致了预言中的灾难——”
第五贤者拉文打断他的话:“不必再说。”
他看向另一边:“第八贤者塔罗特,你是在场最高阶的‘占星人’。你和罗莎妮娅,还有安第斯先生、伊诺森先生——请随我来。”
第五贤者说着,转身向门外走去,丝毫不拖泥带水。安第斯和伊诺森对视一眼,便也跟着罗莎妮娅出了门,把贤者们的骚动甩在脑后。
一行人走得很快,不多时就到了属于第二贤者普洛斯的那座高塔。这座高塔由单一的石块搭建,没有装饰、十分单调,外表看起来久经风霜,表面有些斑驳的深深刻痕,仔细一看还能发现深蓝色的符文在刻痕中浮动。
第五贤者走向塔底的铁门。门旁,两个和之前见到的“墨水瓶”士兵并无二样的魔法造物正在看守,识别到众人的到来,身躯中的深蓝色墨水涌动,发出噪音:
“咯——第五贤者拉文,第七贤者罗莎妮娅,第八贤者塔罗特,下午好。拒绝访问。普洛斯先生留言:在闭关,请勿打扰。”
“紧急情况。”第五贤者道。
然而墨水瓶看起来不太智能,只是一味地重复:“咯——拒绝访问。普洛斯先生留言:在闭关,勿打扰......”
“哪有这么多关给他闭!”罗莎妮娅直接把那个充当门卫的“墨水瓶”造物提了起来,让对方晕头转向,肚子里的墨水都摇晃均匀:“秘密学会都要拆家了,还在这闭门不出!”
第八贤者塔罗特出声道:“罗莎妮娅,你也是‘智者’,能不能破解门口的这个防御法阵?”
罗莎妮娅摇摇头,没好气地说:“普洛斯可是十二阶,我怎么可能破解得了他的‘智慧’?”
第五贤者叹了口气:“破解法阵,寻找漏洞,应该是窥秘人的职责。可惜我现在旧伤未愈,看来是没办法了。”
第八贤者塔罗特便道:“既然这样,先去黛丝提那里看看吧。至少占星人的防御阵不会如此严密。”
几人便调转方向,前往第二贤者黛丝提的占星塔。路上,伊诺森想到什么,向罗莎妮娅提问:“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向乌兰诺亚信仰的神明祈祷?”
罗莎妮娅淡淡地道:“神明?何必指望那群家伙.....”
她这话实在是不礼貌,顿时众人的的目光都转移到她身上,第八贤者塔罗特更是皱眉:“罗莎妮娅,你给我对神明放尊重点!”
作为“占星人”,他是一位尊崇神明的“原理派”,平日和罗莎妮娅也不太对付。
罗莎妮娅反唇相讥:“不然呢?说是乌兰诺亚有三位神明庇护,然而这群神明却从未在近代有过任何神迹。除了不公正的提供力量,祂们为乌兰诺亚的人民做了什么?”
“提供了力量还不够吗,你不要得寸进尺!”
“是啊,连你这样头脑简单的家伙都能成为高阶神眷者,自然觉得神明无比英明。”
“.....你什么意思?”
“呵呵,我只是觉得有些扫兴而已。自诩智慧的国度,大贤者却全是这样一群蠢材,所谓的‘智慧’,只不过是与生俱来的运气一般的天赋。如果没有魔法天赋,你们大概什么也不是。”
“你!”
“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罗莎妮娅。”第五贤者道,停止了他们的争吵。二人便闭嘴,只是还在互相怒瞪,而安第斯则若有所思:
看来,罗莎妮娅之前和他们说的,想要以奇物的方式超越天赋的限制,倒也不是随口一提。
很快,几人就到达黛丝提的占星塔前。作为占星人所居住的高塔,风貌和智者普洛斯的有着很大区别,不仅最上面有一枚巨大的悬浮水晶球,周围流转银河,塔身还布满了奇异的符号和图案,仿佛是星辰在人间的投影。
它们是占星人用以记录天象、解读命运的古老咒语,每一笔每一画都蕴含着命运的纹路。因此,虽然同样门窗紧闭,第八贤者塔罗特在研究片刻后,终于松了口气:
“我能解读其中命运魔法的部分。”
罗莎妮娅不再多话,上前一步:“法阵的主体部分由我来。”
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二人,此刻默契地上前一步,伸出手,开始解构法阵。繁杂绚烂的魔法光芒在他们的指尖闪烁,一个个法阵放大缩小,就在门口的防御符文即将淡去的时候,众人却忽地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停下。我在这里。”
安第斯回头,发现是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一个女人。
那人在这并不算寒冷的春季,裹着厚厚的衣物,显得有些臃肿,并在最外面披了一件代表贤者之塔“占星人”的彩色袍子。她有着长长的褐发,垂落到地面,抬头之时,露出一双漆黑的、平静的、没有高光和任何波动的眼睛。
“黛丝提!”第八贤者塔罗特惊讶,“你不是闭关吗?......还有,你怎么穿成这样?”
第三贤者黛丝提没有回答他,只是走向前,按上木门,上面已经淡了下去的防御符文再度亮起:“破门而入,不是礼貌的行为。”
语气淡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是我让他们做的。”第五贤者道,他向前一步,咳嗽起来,声音有些虚弱:
“黛丝提,你既然出关,就请帮我们解决眼前的危机。”
黛丝提淡淡地道,声音像是在云端飘来:“你是说,反抗军?”
第五贤者低低地道:“我们更愿意称之为奴隶暴/动。”
罗莎妮娅心直口快,直接说:“黛丝提,反抗军背后的秘密学会应该是解读了古代密文,获得了地底巨树的污秽力量,力量起码达到了十二阶。”
“嗯。”
“嗯什么嗯!”罗莎妮娅语速很快,“你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的吧?地底巨树的污染力极强!如果这污染扩大,事态会变得不可控制,到时候不只是贤者之塔,中心城都会化作一片丛林!”
“嗯。”
“…啧,所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还有,普洛斯人呢?”
“他现在没办法出来。”
黛丝提言简意赅地道,也不管罗莎妮娅关于对方去了哪的追问,忽地径直走向安第斯,用那没有高光的黑色眼睛看着他,让女巫毛骨悚然。
而伊诺森也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向前一步,拉住安第斯的袖子,进入警戒。顿时,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在无数视线中,安第斯迟疑了一下,道:
“您好?”
黛丝提看着他。半晌,轻轻说:
“你是‘愚人’。”
“是你的到来,引起了乌兰诺亚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