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陈海礁竭力促成的双方和谈之事，终于在关键人物海百炼点头同意后进入了正轨。

和谈的地点选在了人类一方的驻扎地，原因也很简单，人类无法顺利到达海底的鲛人栖息地，除了陈海礁，她是个例外，但人类一方最终做决策的人又不是她，所以就只能让能随意变换样子的海百炼到陆地上来，反正对方实力强大，她们就连海百炼的身都很难轻易接近。

除了陈海礁，她是个例外。

在所有人对海百炼以及跟在她身后一起来的阿锦退避三舍的时候，陈海礁一改之前的寡淡的态度，非常热络的和二人攀谈起来，好似她们是那许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自然。

“你身上，有神的气息”

虽是疑问的话，但语气却十分笃定。

海百炼眉头微皱，在陈海礁刚刚靠近她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这股让她无比熟悉的气息，而且十分浓郁，看起来陈海礁似乎和她一样，只差最后那临门一脚就能成神，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又停滞了下来。

她本是想过和谈的，或许真的能跟人类达成共盟，无论如何都比她一个人单打独斗来的好，但现在她对自己刚刚下的决定有所怀疑了，她无法确信陈海礁是否真的只是个普通人类。

差一步就要成神的人，怎么会轻易放弃掉巨大的诱惑，转而变回从前那个一无是处的人类，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面对巨大的诱惑能不动摇，连她自己都险些着了道。

对于海百炼能够轻易看穿她隐藏的身份这件事，陈海礁并不感到惊讶，正相反如果海百炼看不出来，她还会稍微讶异对方的眼拙程度是否真的能够担任神职。

“是的，曾有幸与您成为过竞争对手，只是如今我被神选剔除了资格，早已不能再和您相提并论”

陈海礁坦然一笑，她对失去的成为神的机会似乎并不感到惋惜，或许是因为她并不知道成神后能够得到什么，所以才会如此平淡的，或许应该告诉她，这样就能从她脸上看到后悔痛苦的表情。

海百炼有些恶劣的想法在脑海中回荡了许久，但当她与陈海礁的视线相对，看到对方眼中澄澈清明，丝毫未见藏有什么不可见的龌龊心思，便也没打算再出口询问。

只是她仍旧难免好奇心起，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过自己去神山一事，她将此事蛮的很好，也绝不会有人知道她曾接受过神的传承，陈海礁一个任何方面都资质平平的人类，怎么会知道她的事情如此清楚。

“参与过神选的人，想必应该也去过神山了”

海百炼不得不警惕，或许在其余不知情的人眼里，她只是个被权利欲望蒙蔽了双目，一个彻头彻尾的野心家，她知道，她要做的事情哪怕只是轻易说出来都会引来无穷的祸患，所以她无所谓被人诟病。

她不确定天道是否能听到她们之间的交谈，更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战胜这个世界的神，而她的失败，会不会引来天道的神罚，她不怕死，自古变法者从无善终之例，哪怕最后落得个粉身碎骨下九幽地狱的下场她都不在乎。

她这一生就是为打破桎梏而存在的，这是她的初心，她成神的契机。

她只怕鲛人族会因为她而受到无妄之灾，所以她不能输。

“只不过是个机缘巧合下得了传承的凡人，还要感谢首领大人的谬赞，只是神山之地又岂是我能轻易去的”

天道看它那一亩三分地的神山就跟看眼珠子似的，没点真材实料的连神山在哪都见不着，更别说进去了，以陈海礁的资质根本就不会被天道看上，她不过是幸运得了祖上几代的蒙阴，又在机缘巧合下和神搭上了线。

在这世间流传着成为神的方式有两种，一是像陈海礁一样拥有巨大机缘的人，能够得到神离开时留在这世间的神力青睐，这样做的好处是她能够较为轻松的获得传承，坏处则是很容易会在传承途中被迫终止。

神看上的继任者，有时并不是天道看上的继任者，它往往会在关键时刻出手干预，导致传承被迫中断，造成的后果是继任者会失去传承资格，神则是因为继任者的存在而无法继续担任神职，只能自愿选择退位，两者之间被空缺出的神位，就会经由天道亲手来选择出它最满意的继任者。

陈海礁轻描淡写说出她被神选剔除的事，看似对此并不在乎的她，其中包含了多少的无奈不甘只有自己最为清楚，海百炼从天道手上抢走了她的神位，这也是为什么陈海礁会知道海百炼去了神山，见了天道，得到了海神的传承。

成为神的另一种办法，是如海百炼这般的天之骄子都走的无比艰难的路，获得天道认可而后授予神职，这样的神位不会有被迫终止的风险，一旦选定了就不会轻易更改，虽比前者更难更讲究机缘，但最后的结果也比前者好的多。

海百炼险些就要完成的海神神位，是天道从海神和陈海礁的手上抢来的，只是修仙者向来讲究缘分与时机缺一不可，并无先来后到之说，也正因如此，陈海礁早已看的透彻，不属于她的东西，就算强要到最后也是个注定失去时的下场，她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平静面对两次失去，索性也就不打算再去争了。

不曾去过神山，身上却有着神的气息，而且对方绝非是无意间沾染，海百炼本就极为聪慧，否则也不会被天道选择，如今只单单是听了陈海礁两三句话，心下便已经能将陈海礁神位传承之事猜出了八九分。

加之她天生一双能看透未来的双眼，此次和谈一事定然会比她预想中的要顺利许多。

只是她虽能通晓未来，却碍于自身受到世界的法规所限制，并未察觉到危险正在逐步逼近着她，等待她的未来不是她所期待的，亲手推翻这世间最强者建立的新制度。

有了陈海礁的牵头，和谈一事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可海百炼却心中总有些隐隐的不安感，比起注意陈海礁的一举一动，她的更多视线落在几人身后并不起眼的意墨身上，这个人明明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却总让她看不清楚。

她的先天预知能力会让她看到未来，几乎是从未有过的，这种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怀揣着忐忑不安的感觉。

“你不会伤害她的吧，你们刚刚都已经谈和了，那双方就不是敌对关系了，也没必要伤害她了”

一直和七千年后的海百炼残魂待在意识空间里的海月，默默的当做一个合格的旁观者看完了整场谈和的过程，海百炼的意识不知是因为残缺不全的原因，还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导致她的记忆出现了遗漏，她总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出神，试图在这些已经发生过的记忆里，寻找什么被她遗失掉的东西。

海月的声音带着点隐约可察的担忧，眼中呈现的光景是无法触碰的时间屏障，她明知道那个人不是她所认识的陈海礁，却还是想要做些什么。

无论做什么都好。

“你说的是那几个人类啊，我当然是不会再伤害她们了，只是我还没跟我的手下说要和谈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待会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如果你告诉我你在担心的那个人是谁，我可以帮你保护一下她的，放心，我这个做祖辈的，肯定会帮你”

海百炼带着些调侃意味的看向海月，她确实一直在聚精会神的想一件事情，但要想知道海月说的人是谁，实在过于容易了些，毕竟打从一她开始和那几个人类见面，海月的视线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对方人在哪里，海月的视线就会跟随到哪里。

海月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调侃，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神躲闪着不敢跟海百炼对视上，她多少是有点小小的心虚。

“算了，逗你实在太没趣，你想不想知道我刚刚一直在想什么事情，是和你很关心的那个人类有关的事情哦，如果你好奇的话我可以跟你讲讲”

海百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海月的反应在她看来实属有些可爱的过了头，让她不忍再继续调侃下去，眼前的记忆里也在按照时间线的正常发展陆续进行，她们作为拿了这场大戏剧本的看客，自然拥有了讨论故事情节和人物的权利。

海百炼是个很奇怪的人，她像个独立于自己本体之外的孤魂野鬼，亲眼看着自己一次次死在同伴的算计和天道的合谋算计下，竟然还能每次都看的津津有味不亦乐乎。

“她不是我关心的那个人，只是长得有点像而已，她不是我的那个陈海礁”

海月嗫喏着否认海百炼的话，只不过她的底气实在不足，说出来的话也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我差点忘了，你好像也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不如你自己来猜猜看，她会有怎样的下场”

海百炼并不关心人与人之间，或者人与任何种族之间的情感纠葛，她生来人世间这一趟要做的事情太多，情爱注定只会成为她的绊脚石，所以她从不试图拥有，但也不会厌烦别人会沉溺其中。

海月有些窘迫的低着头，她确实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不错，但她的能力只比族里其他人的强上一点而已，就算能预知也只有在被动情况下的预知，她还没办法主动操控自己的预知意识。

而且她能力有限，唯一一次预测到的未来只有两天，后面陈海礁一家人，包括整个清河镇在内的所有人全部惨死，她也没能做出什么改变。

海月的沉默让海百炼后知后觉想起来了某件被她遗忘了很久的事情。

“差点忘了你预知能力小时候就被我给封印了，我还是先帮你解开封印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