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班师回朝前，总有些闲碎的事要做，将军身故，攻代替他处理事务，一切如常。
“军师，要不然您休息一会吧。”下属忍不住了。
攻皱着眉短暂地从冗杂的琐事中抽身“马上要回京，这些事务都要处理好，哪有时间休息。”
“可是……可是这些……”一旁的侍从拉住了他，对他摇摇头，下属只能噤声，咽下未毕的话语行礼退下。
等写下最后一个字，天光已经大亮，攻揉了揉刺痛的穴位，准备起身时，身体恍惚了一瞬。
有人从后接住他，对方只是克制的一触即分，待他坐正，又抬手抚上他的太阳穴，轻轻按揉。
力道适中，疼痛也缓解了几分，可攻的身体愈发僵硬，他不敢回头，怕惊扰了这场幻影，只是目光呆滞地喃喃道“阿绪……你回来了？”
“主子，是我。”攻这才大梦初醒，脸上重新挂上疏离，刚才的柔情也凝上了风雪，他往前靠了靠，退出暧昧的距离“啊，是十一啊，多谢你了。”
又是这样，明明在你面前的是我，明明暗中护你的是我，明明……是我先遇见的你。
为何你眼中，心中，只有他呢？
十一熟稔地压下心中的郁气，面上不动声色，单膝跪地请罪“是我唐突了，请主子责罚。”
攻见他这副小心的样子有些好笑，说出的话语也带着几分调侃“怪你做什么，别动不动罚这罚那的，让人听了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可听他说话的人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他只是轻蹙眉头认真地看着攻，“是有人在主子面前说闲话吗？”若是让他抓住……
有冰雪抚平了那抹恶念，杀气瞬间消散，十一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主人，可主人眼里装着的却不是他。
攻的指尖细细地将十一的眉头展平，带着几分怀念“真是的，老是皱眉做什么呢？”
十一低声应是，任由他动作，即使他知道这话不是对他说的，可是谁在意呢？反正那人已经死了，主子将他当做什么都可以。
十一的眸中渐渐染上炽热，像是要把小主子吞吃殆尽，他要抓住这个机会，沉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低哑的磁性“主子，您可以将我当成他。”
攻第一次发了火，瓷白的脸上带着怒气的红晕，十一的脸被扇到一旁，攻的手也颤抖着带着些许阵痛，他轻抿了一下唇，嗓音微冷，似秋风里裹着的风霜“不准再说这种话，自己下去领罚。”
说完便不再看他，转身向床榻走去。
十一低笑一声，缓缓用舌尖舔舐掉唇角的血液，同时回眸，紧盯着攻挺拔清瘦的背影。
他已经看过太多攻的背影，或是雀跃，或是平静，或是倦意，但这一次，他看到了落荒而逃。
主人……说出这样冒犯的话也只会得到这点惩罚吗，十一在心中有些烦恼地喟叹，明明是让人食髓知味的奖励啊，让人想要更近一步，慢慢地，慢慢地获得全部。
离去的脚步声响起，攻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愣愣地看着掌心的红痕，这是他刚刚打十一的时候留下的。
他有几分后悔，这是他第一次对十一如此严厉，他涨红的侧脸和沉默的那些瞬间代表着什么呢？
也许……十一不是有意的，他只是不舍得让自己难过，看来是最近太累了，连情绪也跟着不好，怎么会这样呢？
攻有些泄气，准备睡醒后再和十一好好谈一谈，向他道歉，自己不是有意要这样，思绪翻飞，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躺了许久也无法入睡，索性起身检查下的指令是否有漏洞，可看到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攻才恍然察觉下属未尽的话语是什么。
原来他已经将这些东西写了一遍又一遍……
他怔愣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到脸颊上传来一丝凉意。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触摸，指尖触碰到的是一片湿润。
攻愣住了，这才发现自己竟在无意识间流了泪。
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旦开了口，就再也止不住，一颗接着一颗滑落。
啪嗒，啪嗒，掉落在娟秀的字迹上，墨汁晕染开来。
攻胡乱擦着眼泪，想要将纸张收起，动作间只是将东西弄得更乱了，一个银质酒杯也在混乱中掉落，发出哐当一声，在地上打了个转。
止又止不住，收拾又收拾不干净，攻踹了酒杯几脚泄气，又默默将它捡回来。
他抽噎着转身走向床榻，将枕下碎裂的长枪碎片拿出，轻缓的放在桌上，撒气般指着它，“真是的，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写好的。真是的，明明说好要请我喝酒的，你个大骗子，都怪你，都怪你！你给我收拾干净！呜呜呜你说话啊！不是很能吗？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喜欢，我以后……以后怎么和别人在一起？”
似是再也忍不住，他攥住一块碎片放在心口，不再克制，崩溃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骂也骂完了，哭也哭累了，攻平静地坐在塌前，将长枪碎片一片一片地拼接在一起。
泪水已经干涸，凝在脸上带着些许刺痛，他也不去管，只是有意地将这些痛苦记住，烙印在心里。
那平日里灵动的双眸，此刻却像是被浓雾笼罩的湖泊，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无尽的哀伤和疲惫。
他边拼便轻声道“这眼泪是我最后能给你的了，你欠我一坛酒，欠我一句喜欢，欠我一滴泪。”嗓音犹带着使用过度的沙哑。
说着说着，恼怒又袭上心头，他停下动作，点了点枪身，“你若是识趣，就在黄泉路上好好等着我，听到没有？”
被他点过的碎片猝然裂开，攻的神情瞬间有些无措，他收回手，委屈巴巴“罢了，你还是早日超生吧，我刚刚说的话都不作数，你不欠我什么，不过下辈子你若是再来招惹我，我可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