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林楠提前约好了中介看房。中介是个比她还小几岁的年轻小伙子，瘦瘦高高，非常热情，感觉像是刚干这行不久。林楠跟着他一连看了好几套，距离都相距不远，但装修什么的还不如之前租的房子，直到看到第四家时才算是比较满意。

房子是一套两居室，十年内的安置小区，电梯房，环境一般，但是周围发展成熟，生活配套基本能满足需求，加上自己有车，也不用担心交通问题。房租虽然贵点，但也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林楠当即决定租下这套房，她和中介商议要是能直接签一年，能不能和房东打个商量，租金稍微少一点。中介小伙子也是个好说话的，嘴上答应着，就真的走到一边掏出手机联系房东了。林楠当即想，要是遇上其他的中介，指不定又会先跟她讲这套房的优势，说什么价格已经很实在的话，直到说不动她，才姗姗地给房东去电。

在B市的林齐川正在酒店准备资料，手机在桌面上震动得噗噗直响，他侧头瞄了一眼，虽然是个陌生号码，但因为职业原因，有可能是潜在客户的电话，他也不会随意挂。

“喂，哪位？”他点了接听，并开了扩音。

出租屋里，林楠站在客厅，中介小伙站在阳台背对着。推拉门没关，她能清楚的听到他说：“林哥，您好，我是房屋中介小胡。”

林楠看不见中介小伙的脸，却能通过他的声音语气猜出他现在大致的表情，大概是嘴角上扬，满脸带笑，非常的礼貌客气。她听见他跟房东说好话，说租客是位年轻女性，很有诚意，直接签一年，就是看租金能不能少一点点。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中介小伙回头看了她一眼，退了两步，拉上了推拉门。林楠便也听不见他和对方的对话，只好无聊的转悠着观察着屋内的陈设。

她今天穿了一件珍珠白色的衬衣，里面背心打底；一条卡其色的阔腿休闲裤，整体穿着倒是和这套房子的装修很呼应，浅淡简约，没什么多余的装饰性点缀。

独自转悠了一会儿后，中介小伙从阳台走进来叫住了她：“姐，谈妥了，房东这边愿意给您每月少一百，一千九，您看能接受吗？”

“没问题，什么时候可以签合同？我下个月初就得搬进来。”

中介小伙愉快表示：“房东现在在外地出差，要过两天才回来，他说了您要是着急住，马上就可以搬，月底的几天不算您的房租。至于合同您待会儿随我回店里先签，房东回来后完善了合同，我这边再把您的那一份送过来，或者您自己去店里拿都行。”

一切商议好，林楠跟着中介小伙去了门店签合同，并在门店留下了一张身份证复印件，便于中介交给房东那边留底。办完能办的所有手续，她便从中介手中领取到了新出租屋的钥匙。

******

B市，搁在桌面的手机重新震动了两下，是一条新的手机短信。

手机的主人先是随意的看了一眼，然后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拿起手机解锁，翻看了短信内容。然后语调轻快地对旁边的人说：“成了。”

旁边的男人依旧垂眼认真的看着电脑里的资料，头也不抬的说：“我记得那套房子不是没挂多久？”

林齐川想了想：“也就不到两个月吧，是没多久，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租出去了。你说，我要是不干这行，去当个包租公是不是还挺不错？”

男人本没闲情打击他，不过，他就是看不惯他瞎嘚瑟：“别整天做白日梦，你充其量算是个替别人守门的管家罢了。”

林齐川不依：“哎，老季，这话你就说得不对了，我表哥既然把房子交给了我打理，除了不能买卖，其它的一切任凭我做主，我想怎么安排就能怎么安排。包括租出去收房租，这钱也不用交给他，都我自己留着。”

李季卿还是决定让他认清现实，抬眼对上林齐川，嘴角一歪，坏笑道：“你自己都说了不能买卖，说明房本上不是你的名字，你说这房子还算是你的吗？”

林齐川每次跟李季卿掰扯总是输，渐渐的习惯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脸皮也越来越厚：“我看你就是嫉妒。”这话说出来其实连他自己都不信，李季卿家的条件可不比他差，就是嘴上不想认怂罢了。

闲话聊完了，两人回归到正事上。

李季卿：“你那边的资料整理好了吗？”

林齐川：“差不多了。”

李季卿将自己整理好的资料发给了林齐川：“这个案子也简单，对方在无任何告知的情况下将当事人的作品用于商用，是很明显的侵权行为，我方没有败诉的可能。”李季卿看向林齐川，很担心似的问一句，“你没问题？”

感觉受到鄙视的林齐川脑门突突的，心里骂出无数个“靠”，站起身来，三步并两步，扯上李季卿的胳膊将他往外推，气急败坏的说：“我能搞砸这么简单的官司吗，少小看人。你不是要走，赶紧走，别在这儿杵着打扰我工作。”

李季卿被人赶，反倒很开心，把林齐川惹毛算是他生活中的一大乐趣。

B市的天气非常不好，一连三天，天天阴雨绵绵，地上总是湿漉漉的。

李季卿独自一人打车到了B市机场，带着一个18寸的行李箱，和一堆陌生人毫无交流地同坐在候机厅里。他其实没有非要赶回去不可的急事，这次的案子也是受了朋友所托，所以才亲自跑一趟。

为什么宁愿扔下兄弟也想要独自一人先回广江去，他给自己的理由有两个，一是律所总得有个人坐阵，二是该回去关心关心长辈了。

回到广江第二天，一大早，李季卿真就去了律所，给底下不多的员工开了一简单的会，会上一如既往的认真严肃。在律所呆了半天后，在他办公室主动打出去一个电话，然后下午办公室里就全然没有了他的踪迹。

康善颐养中心内，上午还是穿着白色衬衣，敲着键盘的李季卿，此刻正在花园的一凉处亭下。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T恤，一身休闲的装扮，在围观的一群老人中间和另一位老人比拼棋艺。前两个回合两人一正一负，这下着的第三盘棋，看当前的形式，他赢下的机会渺茫。

尽管围观的那些个老大爷在他耳边积极的出谋划策，他最后还是惨败。

三局两胜的乔青树，脸上笑开了，鼻翼两侧的法令纹如同两条山间沟壑，与耸立的脸颊形成鲜明的比对，“行了，你这技术想跟我比，还得再练练。你去忙点别的事儿吧，那花园，还有楼里，都去转转啊。”他一只手摆弄着棋盘，一只手手心朝里，拇指向下，朝李季卿摆手，然后看着围观的那些个老大爷说，“你们谁有自信来再和我比比？”

其中一个头发灰白，声音有些低哑的老大爷非常踊跃，刚刚那一局就他在旁边指挥的声音最大，好多次甚至都想上手，被乔青树给挡了回去。老大爷对自己很有自信，在众人看热闹的拥簇中坐到了李季卿让出来的位置上。

那边人群喧嚣吵闹，这边李季卿离了人群，站在通往康养楼的一条步道上。恰逢，迎面走来一个穿白卦的工作人员，大概是护工，推着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老人头发全白，额前毛发稀疏，往后扎着低低的发髻。

李季卿抽出那只插进裤前兜的手，自然地垂放，双脚迈开，走了几步，主动上前。他先是朝那个老人面色友善的颔首表示礼貌，然后才向那个护工打听：“您好，请问这里有个叫林楠的营养师，她的办公室在哪里，您方便告知一下吗？”

护工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年轻女孩儿，见到李季卿的瞬间眼睛睁大，瞳孔亮晶晶的，大概是因为觉得他好看，有些惊喜。在学校的时候，她的那个专业，男生实在是屈指可数，更何况长得这么好看的更是稀有。

护工猜测他可能是院里某位老人的家属，语气轻柔的回道：“营养师办公室在一楼，122。”她还很细心侧过半个身指了方位，“从大门进去，往左转，一直走到底就到了。”

李季卿礼貌说了声谢谢，让护工推着老人先过，然后才顺着指引朝122方向走去。

122房间里的林楠正在定制部分新的饮食方案，她的办公桌正好背对着办公室门，如果没有明显的声响，她对门外的情况就不那么容易察觉。

康善作为高端型的养老机构，相关的人员配备自然充足，坐林楠对面的是另一位营养师，叫顾芸，是院里的老员工。

相比林楠，顾芸很容易就能发现门口突然出现的动静。看见李季卿出现在门口，却没进去，她正想开口问他是否有什么事，刚张嘴，就瞧见男人不发一言的又走开了。

没问出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只悠悠的传出一丝模糊不清的音节。

坐对面的林楠被影响，视线上移，抬起头来问：“怎么了？”

顾芸：“刚有个男的在门口朝里看，结果又走了。”

林楠听闻，下意识的朝后看一眼，门外什么也没有。

“可能是某个家属之类的吧，看看院里的环境什么的，转到这里来了。”

顾芸想了想表示认同：“有可能。”

“叮”，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一声。林楠握着鼠标，给还没完善好的表格点了保存，才不紧不慢的拿起手机。

她望向屏幕，发现是一条微信消息，原本平静的神色起了些许波动，对于这条消息的来源，感到很是意外。

李季卿：【晚上有时间吗？】

也许是因为工作的原因，他的微信昵称用的本名。

林楠盯着手机屏幕半愣着，反复确认这是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分明他前几天还一副不想和她有关系的样子，今天却又主动联系上自己。

林楠双手交叠握着手机，低垂着眼，翘长的睫毛下，眸色深深，她鲜少有这样纠结徘徊的时候。

要说没时间？她每天准时上下班，很少有加班的情况；又是单身狗，连约会的机会的没有。要说有时间？好像又觉得不甘心，那种不甘心从何而来，她的大脑一时混乱，很难理清楚。

思前想后，她理出一个中规中矩的回复。

木南：【有事？】

那边几乎秒回，就像是没有别的事儿，专门等着她的消息。

李季卿：【好久不见，聚聚？】

十年有多久？很久，久到林楠都快忘了，李季卿是个说话做事多么直接了当的人。现在看来，他似乎还是从前的他。

仔细想想，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矛盾，只是某一天他突然不再跟在她身边，不再等她上学，放学，而她没有去问为什么，就这样一天天疏远了而已。

既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做为老同学，见一面聊聊好像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她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紧绷的肩膀一下子放开，两个大拇指在屏幕上跳动，回复着：【好啊，什么时候？】

李季卿：【今天吧，我在康善门口等你。】

意识到他可能人就在康善，林楠几乎是下意识的去看了眼手机屏幕左上角的时间。还有两分钟她就能下班了。对她来说，准点下班，很常见，至于没做完的工作，带回家里一样能做，并不耽误。

她收拾好桌面，提上包包，站起来准备下班的时候跟对面想要做完工作再回家的顾芸打了生招呼。对方看了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六点整，却也并不奇怪她走得这么刚好，还和气的回应了一声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