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高楼多见,即便是在广江这样的二线城市,城中村就像是这座繁华都市里不好随意拆掉的线头,而林楠就住在这些线头里。
刚毕业时没什么钱,起初还住在家里,可是家里实在小,只有两间房,一间林父林母住,另一间她和弟弟住,上下铺,不过后来人长大了,虽然是姐弟,但始终男女有别,弟弟就只好住客厅。客厅的沙发两米长,勉强还能容得下他,时间长了,睡着始终不如床舒服。
在往后,工作稳定了,赚了点钱,林楠和林父林母商量后,搬了出来。
城中村都是些上了年岁的老房子,也许和林楠的年纪差不多大,楼梯房,最高的有十层,林楠住在四楼。这样老的小区毫无环境可言,没有停车库,车子随便停,只是偶尔会被贴上一张罚单。
前阵子还贴着墙面的一根根电线如今因为老旧小区改造计划而规矩的藏在线盒里,但即使这样,林楠也不打算再在这里住下去。她实在受不了楼上那家总是半夜制造噪音的邻居了,贴到门上的温馨提示小纸条没起作用,也没有物业可投诉,想着干脆换个环境好了。
林楠一脚没歇,爬上四楼,有些气喘。她从包里掏出钥匙拧开了锁,这锁是新换的,之前的旧锁在某个晚上被小偷撬了,锁芯被堵死,因此,那天她还不得不为此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想到这儿,林楠还心有余悸,还好她有随手反锁的习惯,以至于小偷并没有成功实施偷盗或是其他的某些行为。
屋内的装修陈设十分陈旧,林楠取下肩上的包,随意的丢到铺着墨绿色罩子的沙发上,转身走进了卧室。很快,臂弯搭着睡衣从房间里出来走向了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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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季卿说要喝酒,林齐川自然不会随便找个地儿打发他。两人来到广江市最有名的酒吧之一——meet。
酒吧里灯光迷人眼,音乐声鼓动着,李季卿跟在林齐川身后来到吧台坐下。
两人各自向招呼他们的人要了酒,不等林齐川问,李季卿就开始主动交代。
“我跟她从十三岁认识,从初中同学到高中同学,直到高中毕业后,十年没再联系。”这些事情他从来没向外人说起,尽管林齐川是他最好的兄弟,但是如果不是偶然遇见林楠,他也不会主动提起她。
初一那年,李季卿考上了市重点,同样考上的还有林楠。两人不仅成为了同班同学还很有缘分的坐到了一起。而后直升本部高中,也是同班。直到高二文理分科,两个人成为了隔壁班的同学。都说同桌是一个难以让人忘怀的存在,如果问一个人读书时有没有喜欢过的人,那同桌这个答案一定占比很高。
李季卿仍然记得高三那个下午,夕阳余晖染红了半边天,校园里人群散去,只剩鸟儿叽叽喳喳地乱叫。他靠在七班教室的门口,书包挎在一边肩上,没有人看见他。教室里面有女生在问,“你和李季卿有没有可能在一起啊,我看他对你挺上心的,好多人都在传你俩肯定悄悄的地在谈恋爱。”
李季卿没看见林楠的表情,他只是将插到裤兜里的手握成了拳头,紧紧的,心里越发期待着,不知道她会怎么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听她轻言慢语地回答说,“我跟他就是同学加朋友的关系,分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可能走到一起,你就别乱听学校里的传言了。”
李季卿当时别提有多窝火,心里愤怒的小火苗直冲脑门,情绪上脑,忘了来时的目的,抬脚就大步离开。他不再默不作声地在教室外等她,她也没去主动找过他,就这样硬生生得断联了十年。
林齐川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这么三言两语就说清的故事也太没料,一点惊喜都没有。
“就这样?你耍我呢。好歹说点值这顿酒钱的。”
点好的酒送到了手边,李季卿端起来像喝啤酒一样喝了一大口,那样子完全不像是来打发消遣地,倒像是失意来买醉的。
“她爸妈是我爸厂里的员工。”其实他也是某次开家长会的时候才知道。偶尔李季卿会被李爸拉着到厂里学习工厂的管理运作,厂里的工人都知道他是老板家的公子,对他的态度跟对老板一样。家长会时见到林母,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敢情还是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故事呢,现在听起来倒是有点狗血故事的苗头了。然后呢,你爸妈看不上人家,棒打鸳鸯?你俩被迫分手?”
李季卿:“你觉得我们家在乎门当户对这些名头?”
林齐川想了想,李爸李妈他见过,确实不像是嫌贫爱富的类型,“反正你别告诉我你对她没那意思,我今天看你看别人那眼神赤裸裸地不单纯。”
要真像林齐川说的被棒打鸳鸯倒还好了,不至于直到现在心里还缠着一个死结,解也解不开,放又放不下。
李季卿自嘲的笑笑,手里酒杯贴近嘴唇,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剩下的酒全部顺着喉咙滑入胃里。他从没觉得酒这么难喝,灯光这么刺眼,语气冷冷又颇为不甘的回答说:“单相思罢了。”
身边的人咧着嘴大笑起来,李季卿很无语,对他翻了个白眼。很明显林齐川一点也不同情他,反而很是幸灾乐祸。
李季卿忍不了,想让林齐川就此打住,带着威慑的语气道:“有这么好笑?”
“好笑啊,我还以为只有你拒绝别人的份儿,你看看以前追你的那些姑娘谁不是被你伤得擦眼抹泪的,现在终于有一个能让你吃瘪的人了,可喜可贺啊。”
林齐川一直觉得李季卿没有太多情绪,生活寡淡,其实还挺怕他真的遇不上喜欢的姑娘,要还死活不愿凑合找个人过日子,真就说不定孤独终老了。眼下出现这么个女人,是真的高兴。
他突然摆正脸色,语重心长道:“说真的,要真的喜欢就去追,怕什么,哪怕挖墙脚,兄弟我都挺你。”
李季卿肩膀受了林齐川表示为他撑腰的一拳头,有些吃痛,心情却反而变轻松了些。他没有回应林齐川的话,只是向服务员再要了一杯酒。林齐川也没追问,多年的兄弟,默契还是有的,知道他这是都听进去了。
……
洗完澡出来的林楠正在拿着吹风吹头发,风机的噪音在耳边格外的响亮。马上就要五月份了,气温逐渐升高,吹风机的热气荡在脸上都觉得比之前变烫人许多。
还没来得及拿出包里的手机开始急促地响起来,两三秒后林楠才注意到。她按下开关,‘啪’一声关掉了吹风机,放到了茶几上,然后伸手够到沙发角落的包,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闺蜜肖晓打来的微信语音,只是刚准备接通,那边就挂了。
跟林楠的沉稳不一样,肖晓是个急性子,耐心几乎为零。以林楠对她的了解,不等她回拨过去,那边肯定还会用别的方法联系她。果不其然,语音请求刚被掐断,手机又接着响了两声,提示有新的微信消息。
林楠给肖晓的备注单就一个‘晓’字,从高中的□□上用到大学的微信上。
晓:【还没回家呢?】
后面紧跟着一个表示坏笑的表情包。
林楠看着手机笑了一下,右手大拇指点了下屏幕,回拨了对方刚打过来的语音,并点开了扩音。她将手机搁到面前小小的原木色茶几上,起身走向厨房,过程中双手绕到颈后拨弄了一下洗后恢复黑长直的头发。
拨回的语音请求很快被接通,就在林楠一手触到冰箱门的瞬间,一道清亮活泼的女声从听筒的另一端传来:“喂,结束啦?”
林楠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一边往沙发走一边答:“早结束了。”
“那你刚刚怎么不接?”
她想接来着,只是没来得及。林楠又重新坐回沙发上,双腿抬起盘好,上半身往后面靠,轻而易举地拉开了啤酒罐的拉环,发出“嘭”地一声响。
“我想接来着,你不是给我挂了吗?”
电话那头的肖晓显然不愿承认是自己心急,所以没等语音连线拨到最后一秒就耐不住性子怪断的。
“我那不是看你一直没接,怕你还在跟人约会,影响了你的终身大事嘛。”
林楠也不揭穿,耐心解释道:“刚刚在吹头发,噪音太大了,没听见手机响。”
那边也好像知道林楠是在给她台阶下,岔开了话题,问起最为关心的事情:“哎,感觉怎么样,本人和照片差距大吗?”
“还行,挺像的。”
“那还不错啊,我跟你说,现在不只女的爱用美颜,男的用的也不在少数,有的修得比女的还夸张。那你感觉你俩有机会继续发展吗?”
林楠悠闲地喝着啤酒,不加思索地回到:“没可能。”
“为什么啊,你跟我讲讲。”那边语气里抑制不住的好奇仿佛就要冲破距离的限制,从手机屏幕里窜出来。
林楠一手握着啤酒罐,凑到嘴边,再次喝了一大口后,为了省力,顺势将其搁到了自己的双腿交叉处。她左手手肘撑到沙发侧面近身的扶手上,手背抵着靠近太阳穴的附近,目光下探,看着茶几上的手机通话页面,缓缓道:“因为……”她略微停顿,然后语气慵懒地说,“他啊,似乎对长得好看的人有敌意,但偏偏我就是这种长得好看的,还不是一般的好看,既可风情万种,又可温柔乖巧。你说,我这么多让他讨厌的地方,还能有机会吗?”
肖晓:“呵呵,这狗屁理由,你猜我信不信?你这分明就是不带拐弯的夸自己美,顺便敷衍我。”
林楠预感到肖晓可能不会信,毕竟这解释听起来确实不够真诚,但奈何她说的又是真话,至少占了真相的一半。她对谈恋爱确实提不起多大的兴趣,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见了面,遇上的刚好又不合适,就顺其自然黄了而已。
“哎,另外跟你说个事儿,你肯定感兴趣。”
“说。”
“你还记得李季卿吗?”
那边刚刚还不满的语气渐渐减弱:“废话,当然记得,不我俩同学,还差点跟你有一腿那个,咱们校草。除了你,我就对他的记忆最深了。”
林楠被肖晓说得有些无语:“好好说话,什么叫跟我有一腿,我俩清清白白,天地可鉴。”
“大姐,你听话别捡着听呀,我分明还说了两个字‘差点’,是你硬把那两字忽略了吧。就说你心虚,你还不承认。不过,你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林楠摆正了身体,往后靠着沙发背,沙发是棉麻料的,里面填充着羽绒,只要受了力,就会深深的陷进去。
“我今天遇见他了。”说完林楠又抬手喝进了一大口酒,腮帮子鼓鼓的,微蹙着眉,缓慢地吞咽下去。她喝酒不怎么上脸,但是酒量极差,一罐三百三十毫升的啤酒就是她的极限,要是喝到见底,指定醉得倒头就睡。此刻她的双眼渐渐已经变得迷离,水光泛滥,在灯光下闪着亮。
“我去,真的假的,哪儿遇见的?”
“工作的地方遇见的。”
“你工作的地方不是养老院吗?他去那儿干嘛?”
“好像也是因为工作,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现在是个律师。”
电话那头的肖晓表现得很兴奋,追问着林楠,想让她说得更详细些。要换做平时,林楠意识清醒的时候,她最多说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但是今日她酒劲上头,脑袋晕乎乎的,说话也软绵绵的,完全无任何防备,连自己遇到李季卿时的心境也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林楠缓缓说道:“他真的一点都没变,跟高中一样,还是长得很好看,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她轻闪地睫毛一会儿合上,静止几秒,一会儿又打开,有时微微颤动,想要闭上却被她的意志制止。
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沉默着,没有马上接话。过了一会儿,才姗姗开口:“他可是校草哎,能丑到哪儿去,再说了,一个人的外貌基本在高中就定型了,再往后基本都没啥太大的变化,我要是遇到他,我也能认出来。”
林楠歪着个脑袋,认同的点点头:“嗯,也是。”
“不过,你今天见到他是什么感觉,有没有久别重逢,再续前缘的想法?”
……
对面等了几秒也没听到任何回答,手机这头无比的寂静。
肖晓:“喂,干嘛呢,喂……”
那边猜测到自己的聊天对象可能是睡着了,唤了几声无果后,独自结束了语音通话。
天花板上吊着地夜灯未熄,林楠歪着个脑袋,枕在沙发靠背上,手里的空啤酒罐已经松动,毫无规矩的倒在手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