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林楠准点到达餐厅。赴约前多了这么一出，又遇上下班高峰，没迟到已是万幸。

她早就看过男人的照片，加上男人事先用微信发过来具体的位置，以及餐厅服务员的引领，电视剧里认错相亲对象找到真爱的事情到底跟她无缘。

林楠跟着服务员往餐桌走的那几秒钟时间里，男人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丝毫没有遮掩。林楠不觉得尴尬，这种目光出现在她身上不是什么新鲜事，自己长得好看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服务员拉开餐椅，直到林楠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方才离去。对面的男人眼神依旧赤裸裸，一刻也没移开过，不过抽身站了起来。

“你好，吴先生。”

初次见面，必要的礼节应该要有，林楠一边说话，一边伸出右手停在两人中间。

男人终于将视线短暂的移到了伸出的手上，只见女人手指修长，肤白素甲，在结合他刚刚看到的，真如丁阿姨口中所说，不花枝招展，是个单纯乖巧的人儿。

“林小姐，你好。”男人握住了女人的手，不知是不是出于紧张，男人握得有些紧，林楠本只想简单的碰一下便抽开，没想到竟真用上了几分力气才得以脱手。

男人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不妥，不慌不忙地说了句抱歉，又重新坐到座位上。

男人本名吴力伟，三十四岁，是一家科技公司的销售部长。院里的介绍人丁阿姨说，他这人平日工作太忙，所以没什么时间谈恋爱，才硬生生地耽搁到了现在。怕林楠有顾虑，还特意强调了，说他实诚，嘴巴不太会哄女孩子开心，但各方面条件都挺好。

林楠身高一米六七，在南方城市里来说，算得上比较高的了。从刚刚男人站起来与她的对比来看，应该一米七五的个头，听说的不矮倒是不假；至于外貌方面，正如丁阿姨所说，五官端正，长得算是不错的。

约的地方是一家西餐厅，氛围很好，正适合他们这种初次见面的相亲人士。男人招来服务员，两人各自点好了餐。等餐的间隙有些漫长，男人嘴角带笑，许是早就准备好了话题，有条不紊的开口道：“不知道林小姐的喜好，擅自做主挑了一家自己觉得还不错的餐厅，待会尝尝，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林楠虽是第一次相亲，什么话是场面话她还是分辨得出来，她保持客气，笑笑说：“挺好的，吴先生用心了。”

“听说林小姐今年二十八岁？”

“是。”

男人两只手肘放到桌上，双手握拳杵在下巴底下，又笑：“怎么没谈恋爱，像你这个年龄挺多女孩儿都已经结婚了吧？”

话里话外不就是想探听她的感情史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林楠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呡了一小口，语气平淡地说：“谈过，不过性格不合，没能走到最后。”

那段感情极其短暂，从确定关系到分手不到一个月。林楠大学时学的是药学专业，在进入康善之前在一个三甲医院的药剂科工作。那男孩儿也是医院同科室的，比她小了快五岁，对她一见钟情，用尽各种手段方式追她，比以往追她的男孩儿都要认真，都要长久。好人卡收了无数次，男孩依旧不死心，反而越发积极，纵使林楠再冷的心肠也受到了触动，冰封的心得到了一丝暖化。终于，在某一个下班时间，林楠走出医院大门，男孩追上她，林楠看着他张扬着孩子气稚嫩的面容说，“试试吧，如果不合适，我还是会选择分手。那，明天见”

林楠当时说完这句话就走，完全没留时间给那男孩儿反应。她其实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这里面冲动的成分占了大半，完全没有一点点成分是因为爱，对他来说并不公平。后来想想，也许是那天的夜色正好，男男女女结伴成群，而她孤身一人，也想找个伴了。

林楠并没有意愿将自己以往的感情说得十分详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早已丢进了那个名为不可回收的垃圾桶。

对面的男人看起来对她给的回答并不满意，挑了下眉，伸手去端剩下半杯的柠檬水。

性格不合这个理由听起来多少有些敷衍，不过林楠说的是实话，那男孩太粘人，极度缺乏安全感，总是想要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让她没有半分的个人空间，林楠与他交流过这个问题，不过并没起作用，以至于他们的恋爱关系如此短暂。

男孩本质没什么错，只是不适合罢了。林楠断关系一向干净，很快递交了辞职信，拉黑了男孩的联系方式。离职并非一时冲动，林楠读大学时因为某些原因特意考了营养师，很少人知道，所以离职一个星期后，她便入职了康善。

——

下班高峰，路上堵了好半天的李季卿姗姗来迟。不怪他让人久等，只怪好兄弟临时约的他，还偏偏约了西餐厅，在国外留学时吃的西餐真是够多了，好好的一个中国胃硬是被西餐逼得自学了手艺，进起了厨房。

林齐川作为李季卿的好哥们，也是季川事务所的合伙人，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就像今天，因为看到了某条朋友圈，突然脑子发热想吃西餐，微信消息发了无数条，又是语音，又是电话，上演了好一些糖衣炮弹，苦大仇深的戏码，才把李季卿这个准备回家的人炸到这里来陪他。

李季卿站在西餐厅门口不远处，看了一眼咖啡色的门头，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守在门口的服务员接待了他，并问他是否有预定。三言两语的沟通后，服务员了然，领着他往里走。

餐厅里的灯光亮度和色度都恰到好处，不昏暗，也没刻意营造暧昧氛围。直到某个熟悉的背影和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男人闯入眼帘，李季卿原本还不错的心情一时降了大半。

林齐川来得早，喝完了一杯柠檬水，还是管不住肚皮咕咕叫，先是叫来服务员点了一点小吃勉强填肚子。肚子饿了吃什么都香，林齐川也不是爱吃西餐的人，这会儿也吃得很是满足。嘴角啃鸡翅留下的油还没来得及擦掉，李季卿跟在服务员身后渐渐走近。

李季卿的脸看起来很臭，林齐川以为都是自己的错，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摆出一副讨好谄媚的嘴脸，并迅速的扯了纸巾擦干净嘴。

可李季卿一路走过来，眼神压根就没在他身上停留过一秒，反而是走到了相邻的那张桌子旁边停了下来，莫名其妙的侧头看了那桌的女人，一秒，两秒，三秒。

林齐川见着，也顺着视线歪着半截身子看过去。怎么说呢，在他看来那女的是长得挺好看的，说她外表清纯吧也是清纯，五官精致，小脸，但是那双眼睛看着格外钩人魂魄，像是狐狸。这不，就刚刚走过来的那点时间，仅靠背影就勾起了李季卿那个万年不近女色的人的注意。

一个大高个突然杵在旁边不走，林楠不可能察觉不到。而且对面坐着的相亲男脸色明显有了变化，就像谁要抢走他到嘴的猎物，偏偏对方气场强大，他还暂时没有合理的身份斥责，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林楠只在李季卿走近停下时看了他一眼，他不说话，她也就没说，心里奇怪他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就刚刚之前还表现得像个陌生人，现在总不至于突然又想起她这个老同学了？

不过，最不镇定的要属相亲男，好不容易遇到个满意的女人，这还感情都没建立上，就遇到个想到挖角的，心里实在窝火。

“这位先生有事？”相亲男没忍住开口。

李季卿闻言看了相亲男一眼，毫不掩饰的将他由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但又不搭话，不过，人倒是动了，往前走开了。

相亲男被赤裸裸地无视，心里噎了一口气，没地儿撒，表情差点没控制住。林楠瞧见他憋得像胀了气的脸，心里觉得他还挺可怜，毕竟论噎人的功力，怕是没几个人能胜得过李季卿。

“快坐，快坐。”

林齐川一脸狗腿式的笑，忙不迭地招呼，“服务员，点餐。”

李季卿这边屁股刚跟椅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背对着的相亲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声音不小，语气里透着股酸气，非常不善的说：“男人啊，长得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本事，空有一副皮囊给不了女人幸福。你说是吧，林小姐？”

林楠听过先是笑笑，算是给予回应，手里切牛排的动作未停，刀锋在七分熟的厚肉里来回拉扯。她埋着脑袋，是认真的在想这个问题。

林楠知道男人既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他背后的人听。这话里满满的嘲讽和轻视她不是听不出来，先不说这说法是对是错，但男人的做法算不偏不倚踩到了她的雷点上，这种明里暗里的讽刺她是看不过的。

显然还有人也很想知道她对于这个问题会作何反应，点了餐，起了身，“换个座。”

相亲男刚刚那一说完全没顾场合，大概是气急了，说的时候还特意靠向了椅背，离身后的人很近。林齐川自然也听到了：“怎么个意思？”

李季卿这张脸长得确实有点子帅气，容易勾起男人的敌意并不意外，不过，以前遇到这种事他都当做没听见，或者直接一走了之，今天这反应，极不寻常，林齐川实在好奇，李季卿是不是跟那女人有点什么不为他知的隐秘关系。

就在李季卿换过了座位，手上把玩似地转动着手边的柠檬水，平静的双眸认真的凝视着对面低着头的女人时，林楠慢悠悠地启唇：“吴先生讲的这番道理恕我不敢苟同，毕竟生得一副好皮囊并非一件容易的事，难道谁还愿意长得丑吗？自己没有的东西也没必要妒忌别人有，后天靠其他补足就行。至于有没有本事，长得好看也算其一，毕竟有些工作先看脸，有的人也先看脸，不是吗？”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跟他唱反调，相亲男还没被一个女人这么有条有理的反驳过自己的见解。他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嘴角的皮肉像扯了两根线，笑得很僵硬，当下的想的是，这个女人虽然长得合他的胃口，但是性格太强，不好压得住。先前势必要拿下女人的决心已经被渐渐削弱。

相亲男没了话，林楠也不主动找话聊，她已经断定了男人不适合她，何况她刚刚表现得如此强势，男人怕是已经对她没多大兴趣了，他看着可不像是能接受女人驾驭到自己身上的那种男人。

……

隔壁桌，林齐川从李季卿嘴里知道两人真是认识的，对林楠更是好奇。这边说话，他便忍不住竖着耳朵偷听。林楠刚刚那张扬个性的言论已经让他刮目相看。

林齐川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这姑娘牛啊，看着乖巧，还挺有个性，跟你有得一拼。”

李季卿没回话，心想，哼，还是跟以前一样，说话不太留情面。

“唉，你再跟我详细讲讲你俩之间的故事呗。”

全熟的菲力牛排上桌，李季卿执起刀叉随意丢下三个字：“很好奇？”

他接受不了一丁点带生的肉食，所以刺身什么的从来不吃。

林齐川满脸兴奋的表情：“可不嘛，求求你大发慈悲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呗。”

李季卿抬眼审视着对面的女人，见她细嚼慢咽的吃着食物，一脸淡然，似乎对相亲的结果完全不在意。

他心情似乎又变得好了一些，微不可察地向上牵了下嘴角：“可以啊，不过有个条件。”

林齐川的全部注意力都已从食物上转移，盘里的牛排被快速的消灭干净，一坨意面孤零零的剩在那里。

他一边拿着纸巾插嘴一边说：“你说吧。”

李季卿：“等下请我喝酒。”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这条件不是有钱就能完成，偏偏林齐川最不缺的就是钱。他有点不敢相信，一脸怀疑地确认道：“骗人是狗。”

李季卿看得哑然失笑，确认般的点点头。他和林楠的关系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只是此时此地不适合跟林齐川娓娓道来，加上他今天心情总得来说还算不错，所以找了个借口顺便蹭回酒喝罢了。

——

这场相亲的结果已经显而易见，林楠本身就是话不多的人，相亲男的沉默不语更是最好的证明。甚至在走出餐厅之后，相亲男说自己突然有了工作要加班，很抱歉无法送她回家这样的话，两人突然就有了默契，心照不宣的当了真，十分友好的道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