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碗筷已经不在餐桌上，剩下的菜被蒙上了保鲜膜，就像她平常吃饭完收尾的那样，林楠回到出租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那一瞬间她只好奇着李季卿是怎样跛着脚做完了这些事情的。

然而，等林楠回过神来去寻那个身影时，她才发现，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直到第二天早上，林楠收拾好自己以后，却迟迟不见对面的门打开，她耳朵贴近门边，依旧连一点细小的声音都听不见。

林楠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她又试着轻轻喊了一声，回应她的依旧是一整间屋子的寂静。她这才确定，李季卿没在。

至于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回想起昨夜，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过一点点开门声，她以为他不过是上个卫生间又或是半夜渴了喝个水，现在想来，那时候他是不是就已经出门了，一直没回来。

他没叫自己送，连着昨天下午那一次，已经两次了，看来是不需要她了。

整理思绪，得到这个答案后，林楠不再想其他，提起包包，锁门去上班。

医院，大概是少有的人多又相对安静的公共场所之一，不需要怎么旁人的招呼，因为病痛就已经让人泄了半身气。

住院部三楼的走廊处，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面色憔悴，很明显的睡眠不足。他身边坐着另一个男人，脸色就比他好得多，也穿了一身黑色西装，不过款式有些区别。

“这人还在呢，就开始嚎了，心怕别人听不见？”林齐川生厌地吐槽着，“这几人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人老太太又不傻，早看出来了，这会儿人都要走了，也落不到个清净。”

病房里那几人的关系他早前已经听李季卿说过了，早上接到电话他就赶了过来，刚到没一会儿。这老太太没什么亲人了，仅剩的关系亲点儿的还虚情假意，觊觎着她的财产。他虽然和这老太太扯不上关系，但好歹是真心来送她的。屋子里那哭声听得格外刺耳，来气。

李季卿迷蒙的神色中夹杂着冷漠，“人心才是这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谁说不是呢。林齐川点点头，对李季卿的话表示绝对的认同。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人，从他到这儿坐下直到此刻，这是李季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语气中透着疲惫。

也许在没和李季卿打过交道的人看来，他这个人感觉有点难接近，但林齐川很清楚，李季卿是一个骨子里很和善，很富有同情心的人。

昨夜接到电话后李季卿便打车来了医院，虽然来的过程有些缓慢，到好歹在老太太还吊着一口气时赶到了。

李季卿的思绪有些乱，除了这里的事，还有其他的事情在他脑子里缠绕着，并且有种越缠越紧的趋势，让他十分烦闷。

外面天光已经大亮，夏季的早晨就像是催促人醒来的闹钟，突然就来了。不久，房间内的哭声由小变大，伴随着一声声叫唤，让人瞬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坐在外头的两个男人没有立即进到病房去，而是看着医生带着一个护士进了病房，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哭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后面的时间大概是小声的啜泣，隔着雪白的墙壁听得并不太清。

久坐未动的李季卿本想撑着站起来，却发现身体有些僵硬，再加上行动不便，只好让林齐川帮忙去护士站寻一个轮椅，顺便他也揉揉手腿什么的，简单活动活动。

等到林齐川找来轮椅后，房间内的哭声也已经听不见了。

林齐川帮着李季卿挪动到轮椅上，问他，"你真打算就这样进去，要不我替你去了得了。"

林齐川摇摇头，说：“推我进去吧。”

他们两人的出现显然让房间内的几个人有些错愣，带着疑问的视线聚焦到两人身上。其中一个带着眼镜，有些发胖，看着模样斯文的男人，率先问道，“你们找谁？”

李季卿没有立即表明自己的身份，而是望向床上盖着的白布，似乎能透过它看清被遮盖的她。他默不作声地颔首，表示着对逝去之人的尊敬和哀伤。

边上的几人看他如此动作，面面相觑，察觉他也不是什么坏人，但警惕心并未放下。

而后李季卿才开始表明自己的身份，目光凛然正直地扫向那位眼睛有些红，泪痕还挂在脸上的老妇人。

“您好，我是王阿姨的代理律师，李季卿。”

老妇人有些意外，她一点也不知道姐姐去找过律师。她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不算笨，这便反应过来姐姐这是悄悄的找律师立了遗嘱。

明明她大多数时间都在家，却硬是没能察觉到姐姐何时出门办了这么件事。

“你好。”虽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事已至此，只能听听眼前这位年轻律师怎么说。

李季卿看几人都没什么话要说，便开始了流程。

打开原本合上的文件夹，照着白纸黑字开始念：“本人王永芬由于担心本人去世后，家属及亲人因遗产继承问题发生争执，故本人特委拖季川事务所律师李季卿作为见证人，于……”

短短的遗嘱宣读完毕，李季卿却不愿抬头去看那些人的脸色，想必该是不甘，可惜，懊悔或是埋怨。

相比于那位老妇人此时的呆愣，年轻人就是要表现得过于急躁。那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急切地从李季卿手中抢过文件，仅有的两张纸被他翻来覆去的看，纸张在他手里发出被暴利撕扯的声音。

这个时候久未做声的林齐川看不过去更看不上眼，出声好言提醒到：“这位先生，你别激动，虽然扯坏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情绪过于激烈对身体可不太好。”

李季卿听得出来他在损人，不过眼前这种情况就随他便了。

那位眼镜斯文男涨红着一张脸，把薄薄的文件夹排得啪啪响，质问着他的母亲：“妈，这就是你说的好姐姐，她明明这么有钱，结果呢，就给我们留了十万块钱，十万块能用多久，连房子都不愿意留给你，我们上哪儿住去，啊，看看吧，这就是我们全家伺候她得到的回报。”

一直在一旁站着的女人和被她搂在怀里的孩子似乎被眼镜斯文男的气势吓到，缩着脖子后退了两步，也不敢插话，只能看着他的男人，孩子的父亲歇斯底里，唾沫横飞。

老妇人也不敢再搭话，只在一旁默默受着。可已经逝去的生命还等待着安息，得有活着的人来操办。

毫无疑问的，王老太太的躯体被丢进了焚化炉，再出来时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盒子是王老太太身前自己备好的，墓地也早就备好，和已走多年的老伴在同一处，虽然相隔着些距离，也算是魂归一处。

直至送完王老太太最后一程，李季卿才在林齐川的陪伴下离开。那时，原本雾气缭绕的天空渐渐的投下丝丝暖阳，空气也不再湿润黏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