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疑问都快把朱文正的脑袋胀破了。不过他来不及细想这些事儿,他当下最主要的问题是,下一步怎么办?
以前的事儿顾不上去想,可下一步的事儿他也不敢想。因为只要稍稍一想,他就会心胆俱裂,浑身发抖!
很明显,李广利现在肯定已经报警(当然,他得多少费点事儿,因为除了“案发现场”的电话,离他最近的一部电话也在二里地之外;他要去派出所那就更远了,至少也有四里地),然后警察赶过去勘察现场,锁定“罪犯”,再进行追捕。这都需要时间,而且他估计警察第一个搜捕地点,肯定是东湖,也就是他的丈母娘家,那儿离佳川正好150公里。
想到住在丈母娘家的妻子章谊和四个多月的儿子,他的心里一阵绞痛。
朱文正和章谊结婚三年了。他们的介绍人是朱文正父亲的老友陈叔。朱父在县水利局当副局长的时候,陈叔是科长,两人关系很好。1965年8月,朱文正的父亲在佳山水库疏浚工程中因公殉职,两年后他母亲又病逝了。此后陈叔一直对朱文正关爱有加,不光给他介绍对象,操办婚礼,当朱文正转业回佳川的时候,还出力帮他安排了工作。
朱文正跟章谊结婚的时候,他还在部队上,章谊则是佳川人民商场的售货员。后来朱文正转业进了轻工局,从轻工局调到造纸厂,章谊也调到商业技工学校坐起了办公室。因为种种原因,朱文正跟章谊的婚姻从一开始就矛盾不断,直到章谊生了儿子,两人关系才出现了回暖的势头,万没料到这来之不易的“天伦之乐”竟如此短暂。朱文正心里很明白,就算他打死孙厂长是个误会,也是个意外,但李广利看到了他抱着赤身裸体的岳菲,这个“误会”他可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然后呢,章谊会怎么想他,陈叔会怎么看他,还有红光造纸厂的一千多干部职工呢——更要命的是,儿子懂事以后人家问起他的爸爸,叫可怜的孩子如何回答……朱文正捧着脑袋不敢想下去了。
凌晨一点多点,列车到达井源,朱文正提着提包下了车。
井源是个小城市,加上时值深夜,下车和上车的人都不多。朱文正出了检票口之后,顺着站前街走了一段,然后左转出了铁路桥洞,沿着一条沙土路一直西行。西面有座不高的山,叫青石岭,不过山上没“青石”,却遍布着一人多高的树丛。山的那边就是井源水库。这段路有五公里,得走一个多小时。
朱文正一边走,一边考虑见了表舅怎么说,是说实话呢,还是暂时瞒着他。这个表舅是朱文正他妈的远房表弟,只比他大五岁。农村出来的,人很老实,不过也胆小。所以朱文正觉得先不能实话实说,得编个理由,说明自己需要在他这儿住个一两天。可找个什么理由呢,到井源出差?不合适,出什么差也不必半夜出发,而且宾馆不住跑来住水库,道理上讲不通;说借别人钱人家逼债?可表舅了解他家的经济状况,可信度太低;说政治上犯了错误出来躲避?也不合适,政治上有错误白天就能跑,干嘛要等到半夜出门……朱文正就这么绞尽脑汁琢磨着,逐渐就走进了黑黝黝的山里。他怎么都没想到,他在前面走,后面有两个黑影悄悄地尾随着他,从火车站一直跟进了山。
这两人都是二十来岁的模样,一高一矮。他俩也是从井源下车的,下车后发现了孤身一人且提着一个大提包的朱文正。两人对视一下,就拉开一段距离跟着朱文正。进到山林深处的时候,其中的瘦高个拉住矮胖子,朝他抬了一下手腕,意思是,他还戴着手表。此时的手表,就如同二十年后的“大哥大”一样,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当然也是“有钱人”的象征。
矮胖子点点头,于是瘦子离开大路,钻进了路边的树丛,矮胖子继续跟着朱文正,寻找着合适的下手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