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子稳定舱内,蓝色溶液突然剧烈翻涌。安野像是溺水之人般猛然惊醒,手指死死扣住舱沿。
“咳——咳咳——”
她弓起的身子剧烈颤抖着,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每一阵痉挛都让更多蓝色液体从唇角溢出。
“盲女……你、你……”七亚的声音在颤抖,斩魄刀落地的余音还在室内回荡。
他手掌悬在半空,既想搀扶又不敢触碰——方才窥见的记忆碎片仍在灼烧神经。
缓了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是秋水吗?”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闪烁。
安野涣散的瞳孔缓缓聚焦,她看着少年颤抖的指尖,忽然露出一个似曾相识的苦笑。
“是...也不是。”她艰难地吞咽着,湿漉漉的黑发黏在颈侧,“你看到什么了?”
七亚的思绪突然凝滞。他注意到安野半透明的肌肤正在恢复血色,那抹红晕从锁骨处缓缓晕开,像朝霞浸透薄雾。
“......”
他猛地别过脸去,手指僵硬地解着衣襟纽扣。
“穿上。”
话音未落,衣服已经飞了过去,不偏不倚地罩在安野头上。衣摆垂落,露出她半张错愕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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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将浦原商店的木制门廊烤出松脂的香气。安野蜷缩在光影交界处,眯起的眼睛像是承受不住这过分灿烂的光线。
“尸魂界啊…”她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轻声呢喃,“真是令人讨厌……”
昏迷期间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仍在脑海中浮沉——
二番队训练场上挥洒的汗水,十三番队办公室里堆积如山的文书,还有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笑与泪。
这些记忆如此鲜活,让她分不清此刻跳动的心跳,究竟属于自己,还是那个已经高高在上的祂?
七亚的视线落在安野被阳光镀上金边的侧脸上。“所以...”他清了清干涩的嗓子,“你现在到底是谁?”
安野缓缓转过头来。他们的目光相接的刹那,流魂街夏夜的蝉鸣在耳畔复苏,四个孩子分食的饭团滋味在舌尖重现,那些并肩作战的日日夜夜化作温暖的潮水,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时光壁垒冲刷得支离破碎。
“我是安野。”她指尖无意识地卷起一缕垂落的发丝,“只是...我的灵魂里住着秋水的记忆。或者说,我是承载了她一部分的容器。”
“那...秋水呢?”
安野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恢复血色的掌心。
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在这个少年的认知里,秋水只是某个清晨没有如约出现的背影。他不知道瀞灵庭那夜的雨有多大,不知道斩魄刀割断命运丝线时迸溅的光有多亮,更不知道那些消散的灵子最终化作了守望他们的星辰。
“秋水…已经不在了。”她抬眼的瞬间,看见少年瞳孔里倒映着两个重叠的影子,“那些记忆,本不该被唤醒的。”
一阵微风拂过,七亚身子微微一颤。
安野忽然倾身向前,指尖轻点在他嘴角的疤痕上。
“臭小子,”她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现在都敢随便窥探别人记忆了?”
七亚的瞳孔剧烈颤抖着。这个熟悉的称呼,这个只有秋水知道的安抚动作,此刻正穿透百年时光击中他。
“哈?你叫谁臭小子呢?!”他猛地弹起来,撞翻了身后的矮凳。少年吼得气势汹汹,声音却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往下坠。
“明明…明明现在看起来比我小这么多……”
阳光太刺眼了,他想,不然为什么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
“喂…你不会哭了吧?”安野歪着头凑近,发梢垂落扫过七亚的手背。她试图掰开少年挡在眼前的手指,却触到一片湿润的倔强。
“胡说什么…”七亚的声音闷在掌心,带着明显的鼻音,“只是...灰尘进眼睛了。”
安野突然轻笑出声,屈起手指作势要弹他额头。少年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
“还记得秋水说过什么吗?”
七亚猛地僵住。他胡乱抹着脸抬起头,被泪水洗过的灰瞳在阳光下格外明亮。
“她说…”他喉结滚动,咽下某种咸涩的液体,“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安野的指尖终于落在他发间,却在触碰的瞬间骤然僵住——
尸魂界的天空在转瞬间坍缩。原本湛蓝的天幕被无形巨力扭曲,旋转成吞噬光明的漆黑漩涡。
七亚的肌肉瞬间绷紧,灵压感知如电流般掠过脊椎。
蓝染...居然出现在尸魂界?!
那现世的浦原他们岂不是......
“快走!”他一把攥住安野的手腕,“有东西过来了!”
银光划破天际。
那道身影悬浮在浦原商店上空,银发在灵压乱流中舞动,猩红的瞳孔一寸寸扫视着下方的街道。
“秋…水...?”七亚的呼唤声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那不是她!”安野的嘶吼被风撕碎。
人偶的手指轻轻一勾。
七亚甚至没看清攻击轨迹,近乎透明的丝线已缠绕住安野的手腕。
这种捆缚手法他再熟悉不过——秋水总喜欢用同样的方式把敌人吊在树枝上,然后得意地挑眉。
太像了。
像到让他心脏绞痛。
但那双眼睛...
那双空洞得映不出任何倒影的眼睛……
斩魄刀出鞘的寒光与丝线碰撞,迸溅的蓝色火花照亮七亚苍白的脸:“走啊!”他朝安野吼道,“别回头!”
等踉跄的脚步声远去,七亚的刀尖直指人偶:“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人偶歪了歪头,她缓缓张开五指,无数银丝从指尖垂落,在空中交织成天罗地网。
“不说话是吧?”七亚咬紧牙关,斩魄刀竖在面前,灵力如漩涡般汇聚——
“卍解·永梦回廊”
斩魄刀绽放出刺目白光,巨大的睡莲七亚自脚下缓缓绽放。金色光尘从莲心升腾而起,在黑暗中勾勒出虚幻的路径。清澈的水面迅速蔓延,将整个战场化作镜面世界。
七亚的脚步声在水面激起清脆回响。他越跑越慢,最终停在原地——这里太安静了。
这本该是记忆的迷宫,那些喜怒哀乐的碎片会化作实体障碍……
但此刻,水面映不出任何倒影。
没有记忆残影,没有情感涟漪,只有绝对的虚无吞噬着所有声响。
漂浮的金色光尘突然集体熄灭。
“这不可能…”他的呢喃在黑暗中消散。
转身的瞬间,人偶的猩红瞳孔几乎贴着他的鼻尖。
黑暗中银芒骤闪,七亚脸颊绽开血线。温热的血顺着下颌滴落,在水面激起细微的涟漪。当丝线缠住脖颈的刹那,整个卍解空间如镜面般碎裂。
“七亚——!”
安野的瞳孔紧缩成针尖。远处少年被吊在半空,指尖徒劳地抓挠着脖颈,脸色已经泛起不自然的青紫。
她颤抖着扣动扳机,六发子弹带着炽白尾焰呼啸而出,却只穿透了飘散的银发残影。
下一秒,冰凉的吐息拂过她耳畔:
“找到你了。”
银丝如毒蛇般缠上四肢,安野瞬间被提至半空。人偶拎着她转身的瞬间,身后传来破碎的怒吼:
“放开她!”
七亚半跪在血泊中,一手捂着不断渗血的脖颈,一手颤抖地拿起斩魄刀。
“别用秋水的样子...”刀尖在地面划出灵压的火花,“别用秋水的招式...”每一步都留下猩红脚印,“你…不配......”
人偶的面容如同冰封的湖面,没有丝毫波动。
“混蛋!”七亚猛地暴起,刀锋撕裂空气直取人偶后心。
银发飞扬间,无数丝线骤然爆发,如尖刺贯穿少年胸膛。
世界突然失声。
安野的耳膜像被刺穿,所有声响都沉入深海。她看见七亚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被银丝勒出血痕的手腕徒劳地向前伸着,指尖与坠落的少年始终差着三寸距离。
“七...亚...”嘶哑的气音被风吹散。
少年如同断线木偶般重重栽倒,鲜血顺着银丝回流,在人偶指尖凝成猩红的珠串。安野突然发疯般挣扎,她不在乎银丝已经勒进骨头,不在乎脱臼的手腕正以诡异的角度扭曲——
只要能再近一寸。
只要能碰到他的一片衣角。
后颈突然贴上冰冷的触感。
人偶的手刀精准劈在神经节点上,世界在剧痛中沉入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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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尘如纱幔般在无垠虚空中流转,编织着万千世界的命运图谱。
我的目光停驻在其中一幅画卷上——
橘发少年与蓝染对峙的身影,他周身的因果线如同破晓时分的第一缕晨光,耀眼得几乎灼伤神明的眼睛。
突然,身后的星尘剧烈翻涌。
“宫叶秋水——!”
安野撕裂星幕闯入神域,泪珠化作坠落的星辰,在她脸颊划出璀璨的光痕。
“为什么...”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攥住我的神袍,“为什么你只是冷眼旁观?那个人偶杀死七亚的时候,你明明只需抬一抬手就能阻止这一切!”
我凝视着她通红的眼眸,那里倒映着曾经的自己——那个同样仰望着神明,发出不甘质问的身影。
命运的轮回总是如此讽刺。
昔日质问神明的人,如今成了被质问的神明。
若我未曾割舍那份人性,此刻想必也会如她一般悲恸。
“命运的齿轮一旦转动,便无人能阻挡其前行。”我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不带一丝波澜。
“骗子!”安野眼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指尖几乎要嵌入我的衣袍,“那个曾为浦原对抗全世界的疯子去哪了?!那个从不信命的宫叶秋水去哪了?!她不会眼睁睁看着七亚死去!!”
她的嘶吼震碎了周围的星尘,无数细碎的光点在我们之间飘散。我抬起手,接住一缕飘落的星尘,光芒在我掌心流转,渐渐重组为两个模糊的人形。
“安野。”我轻声开口,“若有一个存在,拥有秋水的记忆,却非她本身;另一个存在,继承她的躯壳和力量,却无其灵魂...”
“...你说,谁才是真正的‘宫叶秋水’?”
安野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松开我的衣襟,后退半步:“我……我不明白……”
“蓝染带走了她的形骸,你延续着她破碎的灵魂。”我松开手,星尘化作流沙从指缝间滑落,“而此刻与你对话的...不过是规则的化身罢了。”
霎时间,整片星海沸腾翻涌。亿万命运之线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嗡鸣。
下界的画面如镜面般展开——
本该被永久封印的蓝染正在缓缓直起身体,胸前那道致命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银发人偶单膝跪地,如同献祭般将昏迷的安野奉上。
不远处,橘发少年跪倒在废墟之中。他手中的斩魄刀正在化作点点灵子消散,那双总是燃烧着战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不甘。
“我的王后。”蓝染染血的手指抚过人偶脸颊,眼底翻涌着令人战栗的狂热,“让我们共同撕碎这腐朽的旧世界,重写一切规则。”
“蓝染觊觎的,是你体内沉睡的那片灵魂碎片。”我的声音惊醒了呆立的安野,“那是改写世界规则的最后一块拼图。”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你就这样放任他毁灭三界?!”
“契约的条款早已注定。”我的指尖划过流转的星轨,亿万星辰随之明灭,“只要浦原喜助安然无恙,我便不会出手干预。待新秩序建立之时,你将获得完美的容器,可以永远陪伴在浦原身边,直至时间尽——”
“你以为他想要这样的结局吗?!”安野突然打断我,“用亿万生灵的哀嚎换来的相守?”
“不重要。”星尘在我掌心飘散,“只要他活着...就够了。”
永恒的岁月里,我早已忘却了来时的路。
我将最后的人性剥离,铸就了安野的存在。而我自己,则沦为规则的囚徒,被永世禁锢在这星辰王座之上。
我能听见万千世界的呢喃,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