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说出来的却是:“不记得在哪里听过了,觉得有些熟悉便胡乱哼唱了两句。”他先是在心中梳理了一下云昭此刻的身份,才温言开口道:“刀兄听过?”
“……”怎知云昭只是淡淡地斜了他一眼,骑着马儿径直往前走去。
她何止听过啊,这支曲子就是她娘作的!
嘴就硬吧,谁能硬得过他啊!云昭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唱过了,但心中也已经猜得大差不差了。
她唯一一次感觉自己失去了记忆,就是四年前醉酒的那回。那时每个人都说她毫无异样,喝完酒直接倒头就睡了。现在想想真想骂自己啊,她居然也信!
如此看来,这位心里面千回百转、千萦百绕的顾军师应该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那她这么多年的苦苦隐瞒又算什么?
厉害,顾边愁你是真厉害,装了四年你也不嫌累?她想,你不是会装吗,那行,看咱俩谁能装得过谁。
顾文若看着云昭留给自己的背影,实在拿捏不准她的意思,她这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啊?
以她的脾性,若是知道了肯定免不得把自己拖到没人的地方,质问上半个时辰都算少的,哪里会如此平淡?
可若是不知道,没道理不回他的话啊,好歹他也算是大兴朝的半个使臣,这大侠当得略微有点无礼了吧?
那晚云昭对他说,他曾经护她许多回,所以她感激他。还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
所以他顾文若对她来说,是不是真的很无所谓啊……
他有些担心,甚至不知道以后该如何跟她相处。
也不知道以后该何去何从……
————
又在山间过了两夜,终于看到了最后那一座小山头。
希望,希望就在山的后面。
大家沿着盘山的小路奋力前行,终于坚持到了下山。
大片大片的乌云遮住了晴空和太阳,原本闷热的空气里也突然吹拂起了凉风。渐渐地,天空也阴沉下来,泛滥着浓郁的乌黑色的云雾。
他们已经走到半山腰了,眼瞅着天边的乌云发愁——该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大块的黑云不消多时便压将下来,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水汽和凉意。
疾风卷着陡峭山壁上的斜伸出来的大树,发出扑棱棱的声音,像是暴风雨前的征兆。树叶几乎全都激动起来,像是无数的手掌齐刷刷地拍着,准备热烈迎接着将要来临的狂风暴雨。
马儿们全都加快了步伐,尽力往山下奔去。若是这场大雨洒落下来,那这山路可就没法走了!就算是疾风卷积起了尘土漫天地飞扬,也阻挡不住他们要下山的心切。
山脚,马上就要到山脚了!昏暗,周围变得十分昏暗!倏然间,一道闪电直直划破了天际,云海已然翻涌着浓墨重彩的暗沉色。
一声响雷乍起,马儿们顿时嘶鸣起来,在山路上胡乱踩踏着,左边是坚硬挺拔的山壁,右边就是悬崖峭壁的虚空!
再坚持一下,只有几丈高了!将士们死死地拉住缰绳,控制着马儿的方向。
雷声又滚了几滚,终于歇下来。紧接着,雨点便开始大滴大滴地击打在人身上,也击打在马背上。
眼看就只有几步之遥了,雨也跟着密集起来,如玉珠帘幕那般纷涌而下。
终于,他们奔跑下山来,雨也跟着肆无忌惮地倾洒下来,像是打翻了天宫仙子们的洗澡水,全都泼了在将士们的身上。就连马车里的人都没办法幸免于难。
这场雨势实在太大,虽然没有直接砸到李容和使臣孟光的身上,车内却也因此漫进去了不少的雨水。连同座位也被这纷繁的雨给洗涤了一遍,更遑论他们的衣服了——几乎全都给湿透了。
漫天大雨让将士们找不到方向,原地环视一圈,也找不到一处可以避雨的地方。他们靠着大山,勉强能够躲掉一部分的雨水。
只是这时却听见顾文若突然大喊:“跑!离山远点!快跑!”
众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别人一跑,他们也跟着跑起来。只有几个人被大雨砸昏了头,实在没听清顾典军他喊了什么,也不知道别人都在跑些什么。还没等反应过来,沉重的压迫感便自头顶上空急急袭来,有几个身体反应稍微快些的,堪堪躲了过去,剩下的两个却被滑下来的山体给狠狠地砸在了下面。
巨大的土坡已经被雨水浸成了烂泥,里面裹挟着各种砂石瓦砾。只在顷刻间,大石块也随即滚了下来,那两名士兵来不及挣脱泥泞,当场便被滚落下山的石头给砸死了。
“跑!别停!”山体还在倾倒着。
雨水终于收敛了它的脾性,在滑落的山体面前,它的激荡实在不值一提。
令人扼腕的是,四名士兵在这场意外中丧了生,或被压在沉重的泥浆之下,或被滚下山的石头直接砸得头破血流。还有个只是囿于了泥浆之中,好几个人奋力才将他拉出来。
来到壶阳城时,将士们一个个都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通关文牒上的字迹也都被雨水浸得模糊不清。等大家终于进了城,地图也已经大水泡发得不成样子了。
顾文若只好又折返回来,礼貌地询问守门的士兵壶阳驿站的位置,这才找到一个正确的方向。
雨还是畅快淋漓地下着,不过大家既然都已经给雨水泵湿透了,反倒不怕淋了。
反正都已经进了壶阳城,他们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