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辰这两日睡得愈发不好。他没再去见过焰熙安,可是也没有把人赶走。他们依旧是一人居东殿,一人住北殿,遥遥相望不相知。
他梦里总梦见银文昭怪他不识人心,认贼□□。连许久不现身的月魔都在梦里出来嘲笑他,骂他愚钝骂他蠢,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这个人身上陷进去。
可谁人懂他心里的难过。
即便一切昭然揭晓,焰熙安就是当年潜藏在鎏金、把他送入魔窟的人,就是他从未听过接触过的鎏金少主,他似乎应该恨得咬牙切齿,透彻入骨。
可他却发现自己仍不可自拔地想他。
想他红袍绿袖,墨发雪肤。想他君子容姿下,难以被窥见的、只有自己能窥见的那双狡黠含笑的眼。想他将自己护在月光之下,面目柔和地对他说一句:“你做得很好。”
想他在自己身下殷唇开合,温润如玉的嗓音化作阵阵喘息和求饶,唯有那双蒙雾的眼睛仍然含情脉脉,诉说着浓烈爱意。
他真的爱他吗?焰熙安真的爱他吗?
如若不爱,又为何要演?难不成真的想让他死吗?
如若爱,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他都没出现过,为什么一句道歉都没有。哪怕只是一句道歉啊!
想着想着,月烬辰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道歉了,然后呢?自己就能原谅他吗?!如此深仇大恨,这么多年的耿耿心结,绝不可能原谅。
理应杀了他。
他忽然想起他们初夜缠绵,焰熙安半带调笑半带委屈地问他“还杀我吗?”
原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他们的相爱仿佛镜花水月,就这么碎在这本就极其短暂的光阴里。
愁人不曾入酣梦,晨昏也作夜半时。
迷迷糊糊地,他突然听闻殿外风雨交加,雷电轰鸣。
月烬辰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睡意,朦朦胧胧间又以为是自己做的噩梦,不愿去理会。
可是仙境,该是从来不打雷不下雨的。
他最终还是掀了被子起身,发现天已经亮了。便心不在焉地朝室外吼:“出什么事了?”
房门颤颤巍巍地开了,进来个愣头愣脑的人答话:“教……教主,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是什么东西来着?我我我忘了,想不起来了……”
月烬辰叹口气:“彻月呢?”
“啊,彻月是去——去做什么来着?我想想……”
月烬辰抬手揉眉心:“算了。”
他再仔细辨别,外面已然恢复往日宁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又瞥见案上还留着昨夜未曾进食过的晚餐,无奈道:“替我收了吧。”
忘月哎哎应着,端了几盘剩菜转身出去。走至门口又突然猛回过头,一脸焦急。
月烬辰惯性道:“收桌子。”
“不、不是!”忘月说,“教主,我想起来了!刚才好像是有道雷,银色的,像藤鞭又像闪电,好像把什么人给抓走了!”
月烬辰一听他这描述就知道是从小在仙京日夜受教、耳濡目染的银藤电:“来鎏金抓人?把谁抓走了?”
再抓也应该抓的是自己吧?!
忘月不知道,月烬辰忙翻身下床,匆匆收整后往外去。
却是下意识先来到了东殿院外。
他在院外怔愣了片刻,又觉得自己可笑。
原是受欺于人,反过来还要担心那人安不安全。可笑至极。
他转身又要离去,正在此时,城主府门被狂风骤雨般地敲响了。
月烬辰给了忘月一个眼神,忘月前去开门。甫一打开,一群神色慌张的城众也顾不得什么威严礼数,直直冲了进来:“少主,少主!”
“喊什么?”月烬辰道。
这些人不知晓月烬辰和焰熙安那天晚上离席之后的事情,还以为他们感情甚笃,忙奔过去跪求:“公子,魔君!我们少主被抓走了!”
月烬辰心里“咯噔”一下,再也顾不得多想,冲进东殿。
果然空空如也,甚至连焰归宁也不在。
他原以为仙京又在搞鬼,正想发怒,却猛然想到那人在他耳畔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那夜他在潇湘馆醉酒,红衣玉簪翩翩而至,在他耳边温柔地坦露心迹。
他说:“我杀过人。”
想起这四个字的月烬辰仿佛立刻就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怪不得他在烨朗庭救了人会如此虚弱,怪不得他面对挟持着百姓的妃命可以面不改色,怪不得他在救人之前总要三番五次地确认究竟是谁害的……
那绿焰的关窍原来在这!
“公子,我们少主是被什么抓走?是被什么抓走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求求你,救救他!”众人见他脸色大变,猜测他许是知道内情,连连哀求。
月烬辰缓过神来,无比果断:“凌霄殿上,音相瀑前。你们自己去看吧。”
彻月也过来了,脸上写满了担忧:“教主,焰……”
“我去仙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