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忱是从睡梦中惊醒的,有东西在击打他的后背,一下一下地,穿过脊梁直刺脑门。
他猛地起身,却发现是阿娘在拍背叫他。
“阿娘,怎么了?”银忱揉着惺忪睡眼问。
银文昭神色很不安,英丽脸庞上有汗湿过:“阿忱,我们走。离开这!”
银忱歪头:“去哪?少君还……”
这几天担心银筝的病,他一度辗转难眠,总是后半夜才昏沉沉睡过去。
“别再提少君,”银文昭眼底蒙上一层冷霜,“走!”
“为什么?!”
见阿娘真的要走,银忱连忙扯过一旁的外衫套上,又匆匆忙忙穿好鞋子,一步跨过去挡在门前:“是因为前些日子他们讨论的那样,要我给阿筝换命吗?”
银文昭没说话。
“我都听到了,阿娘,”银忱长叹口气,“我其实……”
“你其实是愿意的,对吧。”银文昭淡淡接了他的话,在他惊愕的眼神里又说,“你是我儿子,我能不知道你想什么?”
“阿娘……”
“但这回不行。”她似想到什么,目光有些狠厉,“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阿忱,你必须跟我走。”
“可是……”他不可能放心得下银筝啊!
“你不要阿娘了吗?”银文昭软了语气,扶着剑盖住了眼睛,“你若就这么死,阿娘怎么办?”
银忱一怔,顿时慌了神:“阿娘,我不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留下来,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出去了我们也可以找办法,”银文昭快速扯过银忱的腕,“拿上剑,走!”
“——就这么走了,不合适吧?银骨丹心,神祖都看着呢。”忽地一道熟悉而庄严的女声在门外响起,银忱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是谁,下意识地撩袍而跪。
“左护座?”
左护座地位尚比右护座高一些,可他余光瞥见他阿娘依旧站得笔直,不但未行礼,甚至举了剑挡于身前。
极其不礼貌地。
“文昭,你儿子可比你懂得尊卑礼数。”银晓梦推门而入,月光衬得她面容莹莹白皙,“也比你重情。”
“休想挑拨我们母子。”银文昭道,“银晓梦,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哦?”银晓梦弯着眉,不动声色地合上门,亭亭而立,“那右护座说说,我想做什么?”
“两年前品仙台,银忱评上仙那一天,我听到了。”银文昭带着银忱慢慢后退,“仙君对他赞不绝口,惊喜间即兴说出若来日银筝依旧不如他,那银忱掌管仙京也不是不——”
“放肆!绝不可能!他绝不可能替代得了阿筝!”银晓梦喝道。
银文昭瞧着她,慢慢笑了:“对,你那天就是这么说的。”
她慢慢抵着到了墙边:“我不能不防。”
银晓梦眼里闪过一丝促狭,抓不住,她道:“右护座的意思我懂了。是说我为了光明正大地除掉你儿子,不惜以我儿子的性命为谋。”
被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银文昭也有些回不过神。
当真有人为了替孩子的前途清路,可以本末倒置地牺牲其平安和快乐吗?
就这一瞬间的愣神,银晓梦朝后扬手:“抓人。”
几个上仙冲进来,为首的还有些犹豫:“君后,这……右护座……”
“右护座以下犯上,为一己私心罔顾仙京传承,早已忤逆祖训,其心当诛!还愣什么,休叫他们逃了!”
“是……是!”
上仙们拥上去,银文昭立刻驭剑周旋,不忘喊道:“阿忱,跑!”
银忱背靠着墙早已搞不清状况,不明白事态怎就会发展到同室操戈的地步!他一声声喊着“别打”,可在沸反盈天的打杀声里就如投石入海。
右护座以一敌众,也丝毫不落下风。银晓梦失去了耐心,拔了剑亲自上阵!屋内连灯也没点,两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在月色下打得难舍难分。
终归右不如左,银文昭几个回合败下阵来。银晓梦眼见收割在即,利剑直接破风而来,大有不见血不罢休的架势。与此同时——
“血忱!”
原本还架在床边的血忱应声而醒,替银文昭挡下一剑。银晓梦回握了剑,再一看去时,血忱已在挺拔少年手中,正站出来与她对峙。
“我正愁没有名义抓你。”银晓梦冷声,“阿忱,你很懂事。”
“君后,你若欲伤我阿娘,恕银忱无法再袖手旁观。”银忱亮剑,血忱在夜光下折出凛人光芒。
银忱仙力沛然,他与银文昭联手,银晓梦反而转优为劣。她反手收了剑:“都是自己人,怎的突然都这么不冷静。都怪我,为阿筝的病急昏了头……文昭,阿忱,先放下吧,我们慢慢商量。”
银文昭不为所动,拉过银忱的手:“左护座肯放我们走么?”
“不是我肯不肯放,”银晓梦温和地笑着,“你们若真是就这么离开了仙京,那可就实实在在坐实了叛主的罪名。右护座,这是你想看到的吗?阿忱可是刚刚评上上仙,前途无量呢。”
“若不是评上了这上仙,”银文昭语气里开始有万般悔,“想必也不会有今夜这一战。”她捏紧了银忱的拳头,“阿忱,苍生之道,在心不在艺,在举不在名。你懂得么?”
银忱抬眸看她。他心中是疑惑的,尚不懂什么苍生之道,只知道离开了仙京也许无法习剑,亦无法与剑术相当之人切磋。
更何况,还有银筝和银扬在。他其实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