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仍然回答：“阿娘，我知道的。”

银文昭欣慰：“好孩子。”

银晓梦不懂声色地观察这对面二人，心中另生一计。她装作痛惜道：“既然二位执意要走，那便走吧。阿筝的病我再想办法，仙君那边我天亮之后再去知会。”

银文昭皱起眉，虽有些半信半疑，但此时此地更不可久留，带着银忱欲出房门。

在经过银晓梦身边时，见她仍站立不动，银文昭心下微微松动，还有些愧意。她想了想，道：“少君的病……我和阿忱会在仙京外遍寻他法，也会去拜会焰圣和水圣大人。若有消息，第一时间回来告知左护座。”

银晓梦笑道：“那就多谢右护座和银忱上仙费心。”

最终，银文昭和银忱对她庄重行了一礼，转身离开。她目送着她们跨出银临仙门，勾起了鲜红欲滴的唇：“出了仙京，可就任凭什么妖魔精怪糟蹋了。”

***

银文昭和银忱是重伤逃亡途中路过鎏金的。他们本从未想过向这座仿佛隐形在仙境里的城邦求援，是镜迟恰好又从人间寻子返回时，见到了倒在草丛里伤痕累累的母子二人。

“后面……黑袍……偃师……”银忱断断续续地向镜迟求助，看得镜迟恍惚。在偃师彻底追来之前，镜迟唤来人帮忙，把他们救回了鎏金。

铜雀一锁，无人能犯。

二人醒过来时已是翌日，是直接被镜迟安置在护法住处的别院，连城主都没来得及通报。日头正好，镜迟来探访见二人醒了，先查看了伤势恢复情况。银文昭出了仙京后仍不敢掉以轻心，加上碰上半路杀出来的黑袍偃师后又一心护着银忱，伤得比银忱重得多。镜迟看着人沉默着，后简单问了几句情况，才决定只带着银忱一起去城主府通报。

城主府雕梁画栋，看着比凌霄殿都要来的辉煌。银忱坐在主殿的会客厅等待，他腿长，肋骨处又受了伤，只能以一个半弓腰的姿势坐着，外人看上去就显得有几分颓唐的可怜。

护法和城主是在内室谈的。但银忱耳力好，几乎听得一字不落。

“阿迟，此事非同小可，鎏金从来未长时间收留过外来客，想来得从长计议才是。”鎏金城主的声音听起来还非常年轻，从言语交谈间可以窥见是个谨慎的君主。

“城主，”镜迟的声音从容响起，“凡人入不得仙境，而仙京从来又自视甚高不同我们往来。鎏金未接待外来客，并非鎏金不好客所致，这点您应该比我更了解鎏金人。”

“话虽如此。可此事也凶险，我担心有朝一日护不住城里的人……”城主明显是松了口的，只是语气里担忧不减。

“我明白，我会加强巡视。”镜迟稳声安抚他，“铜雀锁每天都会检查完好情况和落锁情况，银文昭和银忱二人武力高强，阿酬的功夫我也在盯着。还有少主……”

室内忽然一阵沉默。这沉默来的突兀，连室外银忱的心脏都跟着停了一下。

“……城主？”

银忱听见鎏金城主缓慢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若……就留下罢。”他似乎是走过去拍了拍镜迟的肩，“阿迟，好好的。”

最后这段话银忱听起来总有些怪，可不得其所以然。半晌，镜迟未做正面回应，只是道：“多谢城主。”

银忱不自知地松了一口气。想着等人出来了自己总得起来谢过一番，于是手臂撑着椅子把手想先起来候着。没想到昨日才受了伤，方才屏着息偷听人讲话是耗了一番精神的，这么猛地一站起，竟然有片刻眩晕，右膝微弯，险些栽倒。

就感到有只手扶了他一下。

“多谢……”

银忱抬眼看去，“谢”字尾音还没落，就对上一双温柔又狡黠的眸。

没错，温柔又狡黠。

少年皮肤白里透红，许是跑着过来的缘故，扶着银忱的手在微微颤抖，气息也滚烫。

他问：“是银忱吗？我听侍女姐姐说了。”

银忱点点头，见来人穿着不俗，眉目秀丽，又在这城主府来去自如，心下便揣度着人也许就是鎏金的少主。

少年笑了笑，温雅地行了个礼——只是这温雅间总叫银忱窥见几分跳脱：“我叫镜晏。”

银忱也回礼，他今日过来没带着血忱，举手投足间少了攻击性，带着的伤更显柔弱，直叫镜晏可怜：“受伤了，得好好养着。你往后多来城主府走动。啊，今日府内炖了汤，你走时多装些回去，让令慈也尝尝。”

他把话说得客气又周到，银忱感激，又点了点头。

“你怎么总是点头，不说话？”镜晏是真心疑惑，“难不成是伤了喉咙？！”

他边说边就边上手去摸银忱的喉颈，在银忱避开的一瞬间恰好轻触到他的喉结。

“……”

这人真是……温雅又失礼。

银忱道：“我没事。多谢少主关心。”

“声音倒确实有些干干的，”镜晏皱起眉，朝外看了一眼：“阿姐！叫厨房先端碗梨汤来？”

“小崽子呼喝谁呢？”

一赤金裙裳少女扶着胸口踏门而入，“追得累死我了，你等等阿姐会掉块肉？”

镜晏忙去扶她，被那少女一鞭子甩开了。镜晏转过头对银忱讪笑：“这是我阿姐。”

“我自己会介绍。”镜夭接了话，“我是镜夭。”她走过去打量着那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又不怀好意地看着镜晏，“我说怎么跑这么快呢，原来是这么俊俏的仙郎。”

“阿姐净胡说，”镜晏笑着往外跑：“我去弄梨汤！”

镜晏走后镜夭却突然拘谨了起来。她收起鞭子让银忱坐，自己和他对坐后几番启唇，明显是有话要问。

银忱见她欲言又止，便道：“少主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镜夭下定决心似的，闭了闭眼，问：“你是不是认得银——”

“夭儿来了。”

镜夭马上闭了嘴，极快地朝银忱挤了个鬼脸，便敛去了眼底的雀跃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