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筝。”银晚酬的目光很深情,他从来没这么深情过,让银筝觉得不真实。不真实的东西往往很快就会烟消云散,银筝不要他烟消云散。
银筝的泪水大颗大颗涌出来。他已经知道银晚酬想做什么,可他还是挣扎着,像在命令,又像在求饶。他还是说:“让开。”
他的眼泪滚进银晚酬的虎口,烫得银晚酬手指颤抖,又被银晚酬轻轻拭掉。银筝没有力气抬头去亲吻他,他们两人的唇瓣很远,只能靠目光缠绵在咫尺。
“别哭,”银晚酬很温柔,他在他们三个人里一向话都是最少的,别人总评价他唯唯诺诺,可是这份恭顺他从来都只给银筝一人,是心甘情愿。
此时此刻,他的温柔势不可挡,亦无懈可击。
“我的阿筝,”他轻轻抽着气,“只要不哭,就是最勇敢最厉害的。”
银筝愣极痛极。
那夜濒死在墨鱼精掌下,他竟还记得……竟还记得他信口许下的心愿。
月烬辰心中百味杂陈,他的第一反应是去把人拉开。可是银扬从后面扯了他的衣摆,阻止他:“别去。”
“为什么?他跟你说了什么?!”月烬辰回头,目如鹰视。
“阿筝……阿筝不是仙京人。”银扬失身地重复着银晚酬方才同他说的话,“三十三道,阿筝也会死!”
不是仙京人,那还能是哪里人?!月烬辰心急如焚,“刚才为什么不提?!”
“银晚酬说得对,”银扬抬眼,木然看着,“要让银筝赎罪,又要保住他的性命,这是最好的办法。”
月烬辰眉心泛漪。
银筝的眼泪止不住,他哽噎着,声音都变了调:“你……早就想好这么做,是不是?”
早就想好了要在天雷劫下替他死,替他抵罪。
“你早就想好了……要离开我……”
所以才有了前番的风流放纵,那是右护座银晚酬一生都未想过逾越的情爱与欲望。
银晚酬眼尾垂下,虚无地抚扫过银筝的脸:“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你骗人。”银筝伸手抓他的手臂,“你骗人。”
“我唯一骗过你的,”银晚酬的手在这触碰中渐渐恢复了些温度,“唯‘晚酬不敢’四字而已。”
——你爱我吗?
——晚酬不敢。
连泪珠都怔怔地挂在眼角。
又一道天雷劫落下!
闪电游窜入髓,银晚酬的眼神不受控制了,他的脊骨像被人从中间折断。他高高昂起了头,银筝可以看见他喉间凸起的喉结。
银筝吻过的。
“不要……”银筝拽着他,想把他扯过反护在怀里。可还未用得上力,银晚酬就软软地跌下来,罩住了他。
他们脸贴着脸,泪水和汗水都混杂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这样紧密地粘在一起,一刹那就好像是一辈子。
可他们的一辈子也太短了。
“晚酬,看看我。”银筝的指尖碰到银晚酬的眼皮,他自欺欺人地要撑开爱人的双眼。他看见银晚酬的唇也跟着动了动。
他仿佛能预见到银晚酬要说什么。他睁大了眼。
那人对他笑着,眼睛即使睁不开也一样性感好看。他的眼尾总是垂着,里面好像藏满了他的心事,苦涩而又甜蜜,隐讳而又显烈。
现在,他终于可以将他的心事说出来了。
果然,银晚酬在最后,帮银筝实现了第三个愿望。
他将那句话说得极轻、极慢,仿佛说快了银筝就会听不见、仿佛说重了就会惊扰到这瞬间。
银晚酬说:“我爱你。”
他像个来帮助小孩子实现愿望的神仙,愿望实现了,神仙就会消失。他没有消失,他只是累了,要躺在银筝的肩窝里,睡上一睡。
银筝看着仙京的天空,很安静。他此刻能吻到肩上的人了,于是他密密麻麻地吻着,饥不择食、慌不择路。
他爱的人没有醒。
“我也爱你,”银筝停下来,像刚刚才想起来要回应,“等你醒了,我要嫁给你。”又说,“不对,我是要娶你。”他说着说着,兀自笑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一辈子。
“第……”
第几道?银筝听不清。银晚酬把他环绕得很紧,他挣不出去,连殉情都做不到。他只能在爱人逐渐冷却的怀抱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们回家,我同你回鎏金。我们去看父亲,还有师娘……”
这是银晚酬一生的夙愿,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
师父,晚酬替你寻回至亲,无怨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