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琅玉努力在脑中翻找着有关“桂三”的所有残片,东拼西凑,依然不能凑出个完整的意象。除却那个流灯曳影的晚上,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交集。记忆最后,只是桂三消失在长街深处的灯火当中。
……
桂鸿山扣住他的后脑,他们在窗边拥吻,由温柔而激烈,直至掠夺他所有的呼吸。他能闻到隐约的一缕乌香,似有若无,顿时脑中充斥着各式光怪陆离的虚景,而后是被肉刃贯穿那一刻的剧烈快感,侵蚀他的神经……无名的渴求像一丛妖火,烧到脑中。
他寻找着那一缕令人沉湎的气味,渐渐迷失在身前这个男人的怀中。
背后是垂落的山水画帘,在他们交缠的动作里时而晃动,日光也跟着闪进来,又消失。
他们在这窗边暧昧地磨蹭着,桂鸿山腾出手拂开条案上的文墨杂物,昏暗中他听到悬挂着的几支竹毫撞击声,笔洗挪动时的水声。桂鸿山动作轻柔从后抱住他,在亲吻他的头发。同时身后的人在窸窸窣窣解腰革的声音也愈发清晰,金饰玉符坠地时的闷响在房中是如此鲜明。
他听到桂鸿山在他耳侧动情地喘息,隐忍克制地没有再继续。
也许是顾念他的身体,也许是其他……燕琅玉不知道。
桂鸿山在间隙中发一声并不明显的低笑。
动作之间,怀中人的黑发一下又一下撩动而过,带起一阵阵青影。燕琅玉胡乱抓着身前桌上的宣纸,渴望在身体里堆积已久,却被一层薄绸阻隔,无从释放。被这样挨近,他已经腰眼酸乏几乎站不太稳。燕琅玉只看到他们身侧的画帘跟着这频率晃动不断,日光频频闪动,明灭不定,他在温柔的轻吻中沉沦,仿佛被数万条游丝织成的巨网缠住,无处可逃。
“琅玉……”
桂鸿山轻轻唤他的名字。
这瞬间他身体僵住,旋即猛地一个激灵。
*
刘安找到桂鸿山的时候,桂鸿山正拥着他坐在圈椅里,他的衣袍铺展在桂鸿山身上,两人交颈,在亲吻间低低说话,耳鬓厮磨。精力不济,他在梦与醒之间昏昏沉沉。桂鸿山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
刘安不敢太过打扰,只好在房门外轻声道:
“皇上,户部把军需账目整理出了一部分,呈给皇上先行御览。”
桂鸿山这时清醒过来,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将燕琅玉放下,径自出去。
燕琅玉没有继续小寐,拾起地上散落的金簪,起身整理仪容。
重新簪发,照影前后,镜中人的姿态端雅清晰。倏然有道声音隐隐约约在他耳侧响起:
“殿下,西北久旱,田亩荒废,颗粒无收……”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三省税赋几何?可是传谕下去,免过了?”
身后却是一阵沉默。
“怎么回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一层隐隐的怒意。
满殿俱寂。
俄顷,他又开口道:
“着户部奏来。”
……
燕琅玉狐疑地望向镜中。光影明灭间,镜中的自己装束已然变换,是一身遍布日月鸟兽文章的衮冕。
他整理着鬓边垂落的充耳。暑气蒸腾,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他问左右道:“什么时辰了。”
承福苍老的声音居然也在这时响起:“殿下,距离祭天吉时还有一个时辰,可以起驾了。”
……!
燕琅玉眯起眼睛,奇怪地看向镜中。可他此刻身上仍是之前那件织金的祥云袍,方才种种,宛如幻觉。
怎么回事。
是从前的记忆吗?
燕琅玉回到窗边,拂开画帘,见桂鸿山怀里托着黑猫正在和刘安说话。大略是些急务,桂鸿山听得很是专注。
想了想,燕琅玉提笔在条案上的宣纸上又写了两幅大字:
谨身怀柔
写罢,他移动视线看往窗外,桂鸿山依然在外面专注地听刘安奏报。
他趁机快速抄起桌上那一支最细的小毫,沾了灯油,在那大字撇捺角落里笔走龙蛇。
搁下笔时,桂鸿山已脸色凝重回来了。
“琅玉,晚些户部入宫来奏事,我不能陪你了。”
燕琅玉心口有些颤动,脸上却滴水不漏,脉脉地点头,只是说:“皇上圣体为重,及时进膳。”
他看出桂鸿山的确是被急务弄得心不在焉,便拿起那两幅字,适时地说:
“上回……工部那个老先生还在朝中供职吗?”
“工部?”转念想起他约莫是在说梁青。桂鸿山随意嗯了一下。梁青最近总是逆着他的心意来,又几次三番提起“正统”,桂鸿山心中难免有些不快,语调之间显出不耐烦。
燕琅玉耐着性子道:
“闲来无事,写了两幅字。想着那位老先生若是喜欢,不如送给他吧。”
桂鸿山想也不想自然就答应了,吩咐刘安派个人送去梁青的府邸,自己便回去见户部的官员。
*
谨身怀柔
梁青在府中得到这两幅字。听太监说是懿王所赐,心中再度百感交集。
他在庭院里举着字,对着日头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出点不对劲。待众太监回去后,梁青回到书房,索性将那个“柔”字整个用墨涂黑。
就在这时,执笔者用灯油写过的那些小字便露出真章:
前朝国姓,燕,然否
正是大旻皇太子亲笔写就。
一瞬间,梁青瞳孔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