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毫不再往下说了,他有些语无伦次起来,面上似乎非常痛苦。
不久前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男人的眼神凶恶狠厉,又无情冰冷,吐出的每个字却听出了悲观厌世的意味。
“对余戚戚是喜欢怎样,是不喜欢又怎样?两个字或者三个字能改变什么吗?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既没法抹除过去,更不能走到将来。”
“你知道么?这段时间我一直还反复做着同样的噩梦,我天真的以为我好了,但现在看来并没有,我仍旧没法彻底走出,我每天睡醒过来,都以为我还在那个不开灯的病房黑夜,而床上,是那个插满管子的女人,她有时候会抱着我大哭,或者掐着我的脖子对我拳打脚踢,说着我明明听过千次万次的话,但每一次我都觉得撕心裂肺。”
“更可笑的是,有时候床上的女人是余戚戚的脸,梦里面她情绪反常,有时候装作乞丐,有时候又露出怨恨的眼神,手里提着剑,将我钉死在病床旁的凳子上,扬言要把我千刀万剐。”
“你知道我每次,在醒来的时候都想做什么吗?”牧沉步步逼近陈毫,而对方的脸煞白一片,“我每次醒来,都在想,我干脆每次要做梦的时候,掐死梦里的两个女人算了,这样,她们应该再也不会打扰我了吧?”
“所以,你不必再一次次问我对余戚戚是什么感情,你应该担心的是,让她最好不要接近我,不然我不知道哪一天睡醒,就看见自己满手鲜血,闹出了人命。”
陈毫紧紧靠着门边,浑身僵硬不能动弹,心里是压抑不住的恐惧,但更多的是难过。
能感觉出牧沉在极力克制暴躁了,曾经他躁郁症发作的时候,更是六亲不认,失控到像个见人就咬的凶兽,只有双脚双手被铐上,打上镇定剂,人才能安分下来。
他以为,牧沉决定拍电影,是彻底看开走出来了。
毕竟牧沉表现得跟正常人并无两样,脑子也很清醒,平时聊天什么的也不觉得像个精神病。
“最近,我越来越分不清现实和梦。”牧沉轻飘飘来一句,他已经坐回了床角,情绪稳定下来,敛了目。
陈毫手里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顺走,牧沉指间已有星火明灭,吐出的烟圈被风吹动,晃荡成不规则图形,更加看不清烟雾后人脸的虚实。
“不过还好,戏快拍完了。趁我还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思考问题,当务之急尽快赶进度吧。”牧沉冷冷睨了陈毫一眼,“跟拍戏无关的话题,以后就不用再提了。”
“我累了,你回去休息吧。”最后,他道。
陈毫久久都无法吐出一个字,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门的。
带上门时,又怕这门一关,就彻底和门内的人阴阳两隔,心绪变化万千,他只帮忙关了灯,掩了门。
失魂落魄回去时,途径余戚戚的房间,他突然想到什么,回房从行李箱里找出一个未拆封的香薰,偷偷点燃在牧沉床头边上。
他踱步在余戚戚房间门口,多次想敲门又放下手。
陈毫不确定牧沉对余戚戚的心意,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牧沉确实对余戚戚有点不同,最起码,他回忆起牧沉当时和罗依娜相处时,都没有这样异常的表现。
陈毫掰着手指头,喃喃自语:“让余戚戚去,不让余戚戚去,让余戚戚去,不让…让——”
然后,余戚戚的门就开了。
陈毫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无神论者,但此时此刻,他更愿意相信冥冥注定。
“您的意思是,牧沉以前的噩梦里只有罗老师,但是现在出现了我,所以您认为我可以帮牧沉老师缓解做噩梦吗,还是能解决他的心病…”
即便心里盛满了酸涩的滋味,说出的话几乎也是含着血腥味,原来她不知不觉竟然把自己的下嘴唇咬破了。
但她仍然会选择不袖手旁观,因为对方是牧沉。
她并不认为一个连医生都无法医治的人,她能一下子就能帮人治好,她不过才和牧沉认识将近两个月,连牧沉这个人都未曾真正了解过。
但见到平日里插科打诨的陈毫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她不禁朝最坏的地方猜测牧沉的病情。
“您真的觉得我可以帮助到牧沉老师吗?”余戚戚心虚发问,没注意到陈毫已经跑神了。
一个故事过去,也不过将近早晨八点左右,酒店被剧组全包了,偌大的餐厅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中央空调的冷气定格在常温26摄氏度,身体的皮肤透着凉气,但两个人心里头都藏着各自的焦灼。
“我不知道。”陈毫这时才突然回神,看着对面的女生露出了些许失落,道,“但是现在也只有这个方法可以尝试一下了,毕竟你是除了罗依娜,第二个能够出现在牧沉梦里的人。”
余戚戚还是觉得陈毫在天方夜谭,但对方盯到她眼睛里面,语气真挚又坚定。
“您想要我怎么做呢?”她无声叹口气,最终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