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会跑得快,脚底生风能窜出老远。所以打起来时,老师父让他趁乱赶快跑去驻军处找官兵来。
他的确跑得快,但那是他第一次出镖,对这四周的荒山野岭一无所知,更不知道驻军点在何方。
绝望之中,他又跑了回去。想着实在找不到,他也可以回去跟大家伙一起抗击马贼。
结果当他气喘吁吁地回到湖边,却发现马贼已经离去,留下的只是一片狼藉。货物和马匹不翼而飞,老镖头和师兄们躺在地上,生死未卜。
他冲上前去查看老镖头,发现他还活着,但气息微弱。老镖头看到他回来,既生气又无奈,咳出一口血沫。
老镖头责问道:“小芽儿,你怎么还回来了,不是叫你去找官兵嘛?”
孟庆满身大汗,泪水与汗水交织,哽咽着说:“师父,我找不到,我跑得再远也找不到。”他抓住老镖头的衣服,想要扶他起来,同时四处张望,焦急地问:“师父,师姐们呢?她们是不是逃走了?”
老镖闻言抬头盯着他,用力地抓着他的衣领,眼角似是有些泪光,张了几次嘴却没说话。最后,声音嘶哑地说:“别问了,别问了小芽儿,就当她们死了吧……走这条路,就,就有这天的……青山绿水,也好,也好……”
孟庆的第一次出镖,以全军覆没告终。他挖了个浅坑,埋葬了老镖头和师兄们,然后独自离去。
后来,他听说只有通了关系的镖局才能安全通过那条路。于是,他加入了那个镖局,从此只走那条路的镖。
…
“哎,我也老了,老镖头。”孟庆坐在院里的大磨上,抽了口老烟,在这烟雾里感叹道。
孩子们已经被他的妻子哄睡,四周寂静,只有蛐蛐的鸣叫声和陈奇那屋偶尔传出的哼痛声。
这老兄弟,一天都没叫痛,现在睡着了终于忍不住了吧。
孟庆走镖十几年,明明不算老,却突然有种英雄末路的感觉。也许是连续的失败,也许是面对权贵时的无力感,让他的背脊越来越弯。
当然,他也不算英雄,因为他给孩子们讲的是自己英勇抗击马贼,大获全胜后辞别老镖头,去了大镖局的故事。没有人知道他吓得痛哭流涕,跑的屁滚尿流。
夜已深,他也该休息了。明天一早,还得和大家商量新的生计。文国公府给的银子,他大部分都给了陈奇家。即使陈奇伤愈,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走镖了。
他从磨上站起来,正准备回房,忽然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在他屋子外徘徊,不时叉腰挠头,显得有些鬼鬼祟祟。
孟庆:“……”这是哪家的小贼,不认得爷爷的家门。
见那人尚未察觉,孟庆轻手轻脚地熄灭了烟斗,悄步退到院门口,拿起一把靠在墙边的耙子。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耙子,心中盘算着一耙子下去,定要将这小贼打晕,捆了送官。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靠近,那个小贼却转头发现了他。他当下就要举起耙子冲过去。
矮子裴序转头看到院门前的孟庆,心道,这人还没睡呢。
又看他高高举起的钉耙,裴序心中一紧,要遭!现在把人都吵醒可不好。
他急忙向前,一边摆手一边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孟庆不要出声。。
幸亏孟庆借着月光看清了这小贼的手势,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保持着警惕。
裴序悄声道:“孟壮士,我是路过的……劫富济贫的大侠。这个……”他边说边将背上的包袱取下,扔在孟庆脚边,“这是给你继续做生意的,告辞。”说完,他便迅速翻墙离去。
孟庆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走南闯北多年,这人的身形和声音,分明就是裴家的三公子。他打开地上的包袱,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不禁苦笑:“这人是劫了自己家来接济我吗?”
还有,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连裴小郎君的全名都不知道。
——
离开大院后,杞红晴问道:“阿序,咱们现在是回府吗?”
裴序摆手道:“不,先去一趟晏淮玉那儿,白天没空找他,现在正好。”
“话说回来,我刚刚的说辞真没问题吗?”裴序有些不放心。
杞红晴回想了一下,笑着说:“挺好的啊。”
裴序这才放心:“希望这人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吧。也是个可怜人。”
“白天他那么对你们使坏,你晚上还特地给他送银子,说实话,我想不通。”杞红晴直言不讳道。
裴序轻声叹息:“这世上,谁没有一时糊涂的时候?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实际上,在白天的冲突后,裴序注意到了孟庆对那些权贵的怨恨。虽然这是人之常情,但他认为孟庆本质上并不坏,不应该就此沉浸在无益的仇恨之中。
如果不在此时伸出援手,孟庆未来或许会走上不归路。
杞红晴:“……”
还是她格局小了,阿序这哪儿是人,这分明是圣人。她的事要管,护卫的事要上心,这一个才陷害过他的壮汉,他也要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