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接过这个比它头还大的珠子,居然十分轻巧,还很灵活地掂了两下。
“去吧。”晏淮玉对纸雀道。
纸雀收到指令,脖子左右扭动着退了两步,在桌上扬起羽翼,瞬间疾速起飞。
众人只听到一声清亮地鸣叫和翅膀呼啸带出的旋风声,眨眼间纸雀和纸人便不见了。
众人心想:“这个速度……真快。”
如此这般,司祟府的人也只会跟着这只纸雀跑。
“行了。小郎君,黑玉珠还有吗?”晏淮玉开口道。
他问的自然是杜谨修的那颗。
裴序也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当即从怀里掏出系着蓝色绳子的黑玉珠,正是杜谨修的那颗,递给对方。
晏淮玉拿过这颗珠子便一直盯着,目光像是要透着这颗珠子看什么一样。
裴序忍不住问道:“这个珠子……有问题吗?”。
“小郎君可听说过,天方之国。”晏淮玉略沙哑的声音传来。
看假裴序的模样就知道了,肯定没听过,不过他并不介意,毕竟真的太久远了。
他缓缓说道:“世上的人都知道人死魂灭,可之前却不是这样的。”
千年前有个依山而建的小国家,名为天方国。
某一日,这个国家的王自称受到了神山的启示,随后就禅位给了他弟弟,开始祭祀供奉背靠的那座大山。
他死后留下一支血脉,自称为司祭一脉。最开始天方国的百姓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拜神山,但自从王上开始供奉神山之后,他们的国土确实越来越富饶,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民和年丰。
可这样的富饶却引来了觊觎,四国围屠天方,司祭一脉不愿交出传承,随之就被屠杀殆尽了。
“然后呢?”裴序问道。
晏淮玉将珠子收回袖中,一脸坦然道:“然后就没了。”
裴序心道:……所以故事没了,珠子也没了是么。
不要以为给他讲了个莫名其妙的故事,就能掩盖下昧他珠子的事实。
“司祟府不在附近,你可以回去了。”晏淮玉道。
又在赶人……
裴序腹诽完了,看向一边还在埋头不敢露脸的相殿绝,想着是把他带走,还是跟他沟通一下之后的去向。
“这个祟魂先留在我这里,我有些事要问他。”晏淮玉道。
“我不要!阿序,我要跟你回去。”相殿绝一听要留在这里,这人手段诡谲,在这里岂不是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他抬头对裴序道:“阿序,我要跟你回去,你带我回去吧!”
“想跟这位小郎君回去?你可是才把他卖了的。”晏淮玉对相殿绝说罢,又对裴序道,“你先回去吧,晚点我会让纸傀去裴府。”
晏淮玉都这么说了,裴序也只好先带着晴娘与杜谨修回去。
“哒——哒——哒——哒。”
周围安静的可怕,只有这阵敲击声格外明显,相殿绝觉得他现在,就像一条案板上的鱼,就等悬在头顶的刀落下。
晏淮玉沉吟了片刻,停止了一下下敲击桌面的手,支起来撑着下巴,平淡道:“现在,该我们好好谈谈了。你应该是个,凶祟。”
但又不全是,这祟魂的气息很繁杂,混了很多绝望悲鸣的情绪。一般是经过厮杀与屠戮的地方才会出现的杂祟。
但杂祟是那些经历枉死的碎魂与死前的情绪合成的,往往很弱小且没有神智。而这只祟魂不但可以变成凶祟,竟然还拥有这么狡诈的神智。
加上这黑玉珠,他现在突然很想多了解,司祟府究竟是个什么存在。
既然这样,就先从这只凶祟开始。
……
“季小郎君追着老夫做什么,是今日的课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不是不是。”季棠辛否认道,书上那些他早会了,这儿自然是要问别的。
“晚辈追来是想问,先生当初离家之时为何,为何。”季棠辛犹豫了一会,才心想豁出去了,开口继续道,“为何要把父亲与弟弟揍一顿?”
“……哈哈哈哈。”贤安愣了一瞬,大笑起来。
还以为他要问有什么明经典故,谁知道开口是问这个。
他道:“你祖父跟你说了这故事的后半段?这老头子可真不给我面子。说这些就不怕教坏你们这些小辈?”
“罢了罢了。”他让小童把路边石凳上的落花拂去,示意季棠辛一同去坐着。
落座后,他打着蒲扇随口道:“你祖父同你说完这故事后,还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说完这个故事祖父就让我回自己院里了。”
程贤安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沉思了许久,开口却道:“我与你父亲见过几次,本想收他为徒的,可惜了。”他惋惜地摇了摇头。
“啊?”怎么突然提起他父亲。贤安先生居然曾经想收父亲为徒。
说起父亲,他没一点印象,毕竟在他出生前就亡故了。
而且,二叔怕提起来惹祖父伤心,平时也没怎么与他说起这位,与他素未谋面的父亲。
贤安半开玩笑地随意道:“那么,今日我想收季小郎君为徒,小郎君可认啊?”
“啊?怎么又跑到收徒上去了。”
季棠辛心道这老头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他就是想问个故事,一会扯他爹,一会又扯收徒。
“哈哈哈哈,这可是老夫年轻时的荒唐事,没脸说给旁人听啊,但若是我的弟子,那就不一样了。”他挥挥蒲扇,豪气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了听个故事,还得拜人为师,除了他季棠辛也没谁了。但拜个师也不会掉层皮,而且祖父也从不会责骂他。
最主要的是,这个老头子是他很感兴趣的竹衣,还是现在学问不错的大家,怎么想他也不亏。
“那我就拜先生为师,老师在上,受学生一拜。”季棠辛说完又在地上行拜师礼。
“哈哈哈哈好!好啊!季斐我没收到,收了他的儿子,也是平生可谓,平生可谓了。”
“那老师,您可以给弟子解惑了吗?”
贤安打着蒲扇的手停在了膝上,眯着眼睛似在回想,他看着远处,缓缓道:“那应该可以说,我爹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被我打了一顿了。”
见这小徒儿不明白,他笑道:“我在家时的不甘,委屈,憋闷通通都打在他身上,这才成了之后恣意洒脱的我啊。”
这让他在今后,独自闯荡的时候能自信洒脱些,而不是窝囊在家的那个,不敢吭声,顾前顾后,身披陋衣的程竹衣。
“他记得我这么不恭敬,以后想起来也都是我的不好,不会这么挂念我。”
“我那会只觉得天不怕地不怕,天地孑然我身,左不过是放牛打柴潦草一生,完全没想过会得遇恩师,踏上一条曾经不敢想的路。”
“还有,你以为我真打得过我老子,说是打他,多半还是我挨揍。”说完他又低声念叨,“当儿子的,怎么打得过他老子呢?”
年少的程竹衣鼻青脸肿,又哭又笑地揣着他卖柴火挣的铜板跑出家门,心想着这破地方,再也不回去了。
就这么一个念头,他想再回头看一眼那个生活了十几年的房子。
却看到站在屋前,满脸焦急张望着,又为了面子忍着不来追他的父亲。
“不能再看了,不能再看了!程竹衣,从今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他碎碎低声念叨着,立马转头越跑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