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多话，他把一只手按到麦麦肩上，天使在地狱被发现会引起骚动，他们早就商量过怎么应对类似的情况，所以麦麦很快配合地跟着念咒，转瞬之间从人变成了一朵小火苗的状态——比巴掌还要小一些，是可以轻轻拢在掌心的小火苗。

米迦勒拉开床头柜中的一个格子，把他放了进去——在这个盒子里，没有人能感知到他，他也感知不到外面。

做完这个动作后不久，米迦勒理了理胸前松散的衣服，坐起来了。

他没有下去，就好像他已经猜到了来的人是谁。

——楼下那个从来没什么动静的门，传出了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是靴子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很好分辨。

不徐不疾的脚步声，来人一路自在得像是在自己花园里散步，熟悉得仿佛他也是长久住在这里的那个。脚步声一路穿过那些空置的房间，在卧室房门前停下，然后——有人拧开门锁，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推开了门。

卧室的光沿着打开的房门映亮地板，也映出了门外的人。两个人几乎同时看见了对方——他看见米迦勒坐在床边，看着门口，一副早就在等他的样子。

“好久不见，米迦勒殿下。”地狱的王者站在门口，像是刚从哪里开会回来，穿着剪裁利落的制式礼服，居高临下的，微微笑着对他说，模样神态无比亲和自在。

米迦勒神色淡淡地看着他，并不回避，也不回应。

他太了解对方了。

这个人，在雷刑刑场观刑的坐席上，也是这样。

眼神冷漠，但是嘴角挂着逢场作戏的惋惜。带着假面的魔鬼仿佛真切地为米迦勒做的事感到惊讶，为他的遭遇感到痛惜。

一见即知虚假的关怀与笑意，米迦勒堕天以来他们所有的亲近，都是这个人的伪装。

“我以为魔王陛下此刻该在潘地曼尼南做准备，不该有时间来我这里。”

“哦？”路西法嘴角加深的笑意像是多出了几分货真价实：“米迦勒殿下以为我该在做什么准备呢？”

但米迦勒只是没有波澜地看了他一眼。没等到回答，路西法反而笑出了声，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他步伐悠然地走了进来：“逗你说话还真不容易。”

米迦勒因为他踏进来的步伐微微皱了皱眉，不欢迎的情绪很明显，但他没出声。

知道出声也没用。

“外面都快吵翻天了，你倒是过得很清静。”

“我现在的清静，也多亏了魔王陛下的关照。”

“客气。”路西法像是完全听不出这句话底下的嘲讽，仿佛听到夸赞一般微微颔首，一如既往的不失风度。卧室里没有放椅子，他就随便转转，态度很是自得，如同在打量自己还在布置的家。

另一半凌乱的床铺，微微凹陷的另一个枕头，房间里几本随意堆放的书，放在床边的鞋……显而易见的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但路西法愉悦自在的神情没有因为这些痕迹发生一点变化，让人无法辨别他究竟注意到了没有。

“霍普利一周给你送一次药，我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本来想看你的时候顺路带过来，但是我带来的药你大概不会喝，所以还是算了。”

他的态度就好像他真的在为米迦勒着想，处处关怀体贴，但是内容却远不是这样。

——这恰恰表明，米迦勒在这里的动向，时刻被看不见的人注视着。

哪怕他住在群山掩映的深处，人烟稀少的地方。

哪怕他警惕着他。

“确实如此。”米迦勒淡淡道，魔王话里的信息没能让他变色分毫。

路西法欣然表示赞许：“处变不惊，米迦勒殿下好风度。知道你没死，厄斯林根手下那帮走狗估计会因为得罪了你害怕到天天睡不好觉吧，对了，还有很多堕天使因为你的遭遇对他们敌意很深呢，米迦勒殿下虽然不留恋权力，但是牵挂着你的人可不少。”他好像因为这些猜想中的画面觉得有趣，神色却很不以为意，仿佛这些乱成一锅粥的情况早在他意料之中。

“我以为他们真正该害怕的是你。”

“确实。”路西法接他话的时候唇边总是挂着三分笑，细看眼神，却深冷容不下一点微光，如无尽漆黑的虚空一般让人胆寒，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他们活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