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观会客厅的内室,呈长方形,面积很小,一边是三面的沙发围一张木头茶几,做谈话用,另一边是一张八仙桌,摆六把椅子,做酒饭用。
挤挤挨挨,没有多余置物。
内饰规整,全然不显奢华,不知道是不是勤于洒扫,居然显出一股简洁的清丽。
这跟流云道士的名声当然不符,也不知道他是实在聪明,懂得财不外露,还是实在贪心,把敛来的财都私吞了,一分也舍不
得再往道观里花。
流云请原溯和林行简在沙发坐下,煮一壶自采自烹的龙井茶端上桌。
原溯言简意赅,说是来请平安符,没等流云多问,林行简缩在原溯身边,抓着原溯一条胳膊,装作吓得不轻的样子,把昨晚的事和盘托出。
添油加醋当然是少不了的,林行简忍着恶心跟流云哼唧,
“道长,我看薛泽吓得站都站不起来了,那鬼不会是真的吧?它……它晚上不会来找我吧?道长……”
流云脸上的表情,恭敬中带一丝不屑,颇为敷衍地回应,
“不会,用了我的符就不会。”
说完起身,要去准备制符的工具,对于林行简生动描述的那只稻草鬼,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这当然不对劲。
即便是道长,在如今怪力乱神已经不那么流行的年代,听到“稻草鬼“这种消息,惊讶一下总该有的,再不济,回一句“你多半是看错了”。
何至于这么平静。
瞧不起“林小姐”和“三姨太”的身份,懒得解释,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必定是知道更多内情。
“我觉得,他见过那只稻草鬼。”林行简说着凑原溯更近一点,嘴唇几乎贴上对方耳畔。
离得太近,原溯垂眼去看,只能看见林行简锋利流畅的眉骨和饱满润泽的嘴唇,无端看出一股极艳的漂亮。
带着茶叶苦香的温热气息扑进颈窝,他莫名对林行简接下来要说的话生出期待——
“原溯,我们去挖坟吧。”
原溯:“……”
“只是大白天的,难免有零星山民,而且司机一直守在外面,挖坟……有点困难。”
“我们留宿一晚,夜里去。”
五分钟后,流云拿着需要的东西进门——
搭了白色毛皮绒罩单的红木沙发上,林行简正以一种相当有伤风化的姿势在原溯怀里趴着。
原溯一只手搭在林行简后颈,抬头说话时,仍不轻不重地摩挲,
“道长。林小姐近日劳心焦思,身体不适,我们留宿一晚,麻烦您安排。“
流云没眼看,视线挪到旁侧。沙发上两位客的肢体语言再露骨不过,写作“劳心焦思”,读作“倒凤颠鸾”。
也对。再清白干净的人,被郑太师郝精之流收入囊中,折辱浸淫这么些年,清白干净肯定是没了,礼义廉耻更是难堪消磨,私生活不堪入目一点,没什么可指摘的。
流云道士甩甩衣袖,
“稍候片刻,自有道童带二位入室休憩。”
流云观依山而建,半山腰处立一幢木质牌楼,挂匾额,刷红漆,即是观门。
流云接待两人的会客厅,就在观门之后的方寸空地上。
如若想在观里过夜,则须从观门沿山道往上,盘旋七八里山路,才能到达另一片略大的宽整平地。
北边立正殿,供奉祖师雕像。
南边又分为东西两排,做主人和客人的寝居,连同西北坡地上的厨房、水井、车马棚自成一体,日常起坐,不会叨扰祖师爷清净。
山路并不规整,有几处甚至相当陡险,就算熟门熟路,也得走上一个小时。
不过反正郑太师之流每次造访,总有劳苦人卖力气抬轿上山,无所谓山路是否陡险,流云也就没有在修砌山道上浪费银钱。
故而当他看见“林小姐”和“原姨太”——合该娇生惯养寸步难行的两位——在山道上行动自如时,诧异之余,心头莫名涌起一阵烦躁。
如果小姐太太只是小姐太太,打着请平安符的旗号在他道观里厮混,那无论混得多么肮脏不堪,流云其实都无所谓,反正他这流云观早也不是什么干净地方。
可万一……他刚晓得了薛泽昨天去找了郑太师和郝精,疯言疯语间吐露出什么“稻草鬼索命”的谣言,万一……这两个是为了这个而来——
那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