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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来读小说网 > 克神对我关怀备至 > 第41章 生死道场

第41章 生死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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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铸城以为流云生气,气自己偏执、莽撞,会给道观带来麻烦。

汪铸城不知道,其实流云是害怕,又或者,是后悔——

汪洼从小混在流云腿边长大,读书是他教的,写字是他教的,叮嘱汪铸城不要整天混迹山林,要“着眼天地、勘见大道”,也是他教的。

流云总觉得,汪铸城会长成如今这样,是自己给的那些诗书道经的缘故。

他想,他是不是把这小孩养的,太像个人了?

而今世道,做猪做狗做牛做羊尚需苟且偷生,汪洼若活得太像个人,只怕要横死。

流云没有别的办法——

小孩要当人,只好老子去做牛马。

流云自此开门迎客,极尽所能满足权贵们的需求:

谁家的老爷做了亏心事,怕遭报应,他就倾情奉上一场唯心主义的虚假法事;

谁家的公子欺杀良女,梦魇不断,他就拿鸦片香灰搓成丸子,进献一盒祖传的太上仙丹。

流云算盘打得很清。

做这些事,他自己的名声自然是臭了,莫说现在,也许一百年后仍要遭世人指摘唾骂。

但名声是当不得饭吃的,攀上的权贵关系却能顶饱。

倘若哪天汪铸城真的犯下要命的过错,他也许就能靠多年的奴颜婢膝,给自己这个白得的好大儿换来条生路。

只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到。

“原来那些人杀人,比去山上猎兔子还轻易。清清白白的人家,正正经经的大学生,说杀就杀了,拿张草席裹着扔到乱坟岗,连个打官腔的由头都不必找。”

奴颜婢膝的唯一回报,是流云很快就知道汪铸城等人不是死于土匪抢劫,而是郑太师的授意。

他已经回忆不起来,他当时向郑太师手下的军官陪着笑,装作不经意打听尸体去处时,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了。

“只记得,我把洼从乱坟岗背回家,他的皮肉凉凉的,血沾到我的脖子上,也是凉凉的。似乎在那一瞬间,我突然理解了洼说的话,‘若是扒我的皮做鼓面,拆我的骨肉来锤,能叫醒中国,我欣然赴死’。初听只觉荒唐,中国若是当真昏睡,又岂能靠一两个白面学生力挽狂澜?可在那时我突然明白,血肉铸城不可能一蹴而就,先前此后种种牺牲,都是一砖一瓦。他以死醒我,我以死醒别人,如此积水成流,直至山呼海啸。”

流云声音落幕,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一百年前,一百年后,时间水浪汹涌而逝,眼前的一切其实早已成为沉入历史水底的碎石折戟,但人的心是一样的——

老百姓守护亲族村落。

人民守卫他的国家。

等到庞大危机从外空降临,那人类,就为了人类而战。

林行简想起自己进入秩序安全部时宣读的誓言:

「为了全人类的自由和存续。」

一百年,一代一代人,血肉殒灭,灰化,诞生,重塑,某种不变的精神流淌其中,持恒不朽。

大殿肃寂。

在不算漫长的沉默中,他们似乎都得以窥见对方身上那簇精神,如出一辙的坚砺,所以他们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流云抹一抹额前散发,又在桃木桌上叩一叩手里的烟管。

铜质烟管,在木桌上发出乐器似的稳重、有节律的声响。

接着,他从随身的烟袋里捏出一把烟丝,团成团,塞进半空的烟斗。

流云擦火石的速度很快,不留意看,就像是手指凭空搓出一团火苗似的,火苗燎着烟丝,一股裹着松烟气息的青灰色浓雾在他周身漫开。

——————————

“我最早发现这长明火鼎的异样,就是汪渠出事那一次。有年头了。”

是个夏天,八月,暑热最盛。

“汪渠在林子里失足而死,尸体过了好些天我才找到,早烂得不成样子。石头刮皮,蚁虫噬肉,面目全非,还被刺竹丛穿出好些大洞。我们有讲究,身体发肤若不完全,入土也不能为安。我少时跟着师父学木雕泥塑,会一点缝补画技,就想着把汪渠收拾得体面点,再下葬。可洼自小在这道观里疯跑长大的,我把汪渠放在哪儿,都怕他不小心看见。只有老清祖师坐化的那间老屋……哦,就是正殿西侧这一间”,

流云说着,伸手指了,

“我叫它老清屋。洼从小就怕这间屋,拿棍子打着也不敢进。我只好冒犯祖师,把汪渠的身体放在了老清屋里。我是后来才知道,其实那时洼已经知道他爹不在了,只当是尸体还未找到。正逢上中元节,洼看见外头都在给死人烧纸,他也想给他爹烧,又想着他爹是猎户,即便是死了,吃祭品,也不能跟寻常人家似的吃些熏肉瓜果,得奉上林子里最新鲜、最灵巧、最毛茸茸的猎物,爹在那边才能高兴。故而他抓了些野鸡野兔,伴着黄纸金银,扔进了长明火鼎里。”

要说把野鸡野兔投进长明火鼎,不算什么大错,最多白得一顿野味烧烤。

“可洼后来却说,那些猎物一投进去,一瞬间就不见了,就像化作股烟。他以为是汪渠收了祭品,还挺高兴。”

可彼时,还不知道汪洼朝火鼎里投了祭品,正在老清屋缝补汪渠身体的流云,却亲眼目睹眼前尸身陡然剧变——

汪渠身上,被石锋荆棘割出的无数条伤口,被一股未知力量驱使着粘合,皮肉挣动生长,粉碎的骨头寸寸复原,血肉催生的速度太快,几乎发出嘶嘶的响声。

仅仅半柱香之后,死掉半月有余的汪渠,就那样,回魂般长抽一口气,从草席上坐了起来。

这场“复活”持续了一个时辰,汪渠的记忆停留在他跌下山崖的前一刻。

起死回生的人张开眼,张开嘴,对流云说,

“竟有只狍子!东南山林湿热,竟有只雪原里才有的狍子!等我猎着,好好给洼显摆。要不是今儿出来这一趟,洼恐怕一辈子都不晓得狍子长什么样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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