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次静了下来。
须臾,长谙忽然轻声问:“阿离……我可以跟着你吗?”
他像是怕顾离不答应,又连忙轻声接道:“我不像木疏,不需要你带,吃的也不多,不捣乱还能帮忙,很省心的。”
“我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我能跟着你吗?”
顾离顿了顿,几乎是本能地想拒绝。
可他一抬眼,就撞上了长谙那副可怜巴巴的失落样子——当真像极了一只雨里被淋湿的大型流浪犬,眼里还带着朦胧的水汽,让人难以拒绝。
结果就是那到嘴的拒绝绕了一圈,又莫名其妙地被吞了回去。
紧接着,他做了一个让他之后半个月每当想起来都想一巴掌拍死自己的错误决定。
他心下一软,说——
“好。”
———
答应了某人的后果,在第二天就显露出了冰山一角。
因为清晨的时候,顾离是被什么东西给压醒的。
他模模糊糊地睁开眼,莫名奇妙地觉得有些热,就像是被一个热水袋抱着睡了一晚一样。
等等……抱着,睡了一晚?
他唰地拧过头,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英俊大脸,抱着他的腰睡得正香。
顾离:“……”
“长、庭、语!”他倏地坐了起来,低喝一声,声音还有些刚睡醒的哑意。他一巴掌拍上了躺在他身侧的长谙,“你给我滚起来!”
长谙被他这一巴掌拍得猝不及防,差点直接弹起来。他茫然地翻身坐起,声音同样嘶哑:“……怎么了?”
“你为什么会睡在我床上?”顾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不可以吗?”长谙看上去更迷茫了,“我都跟着你了,我们以前都是一起睡的啊?”
顾离:“……”
“不可以。”他一字一顿道,“且不说你所谓的‘以前’是不是和我,就算是,我不记得了,那也是不可以。”
长谙可能还没睡醒,颇为委屈:“……哦。”
话虽然是应了,但他依旧还坐在床上,一动也没动。
顾离和他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见长谙真没有要挪位置的意思,又压低声音喝道:“哦什么哦,还不给我起来?”
长谙好声好气地和他讲理:“你不是说不能睡一起吗?我现在又没睡,为什么要起来?”
顾离:“……”
好,非常好。还玩起文字游戏了。
“你给我滚出去——!!”
……
一小时后。
长谙和顾离并排坐在客厅沙发上,秦轩和木疏一推门就看到了两人沉默的身影。
“哟,”秦轩打了个招呼,和往常一样打趣道,“给谁上坟呢这是?”
顾离眼珠子缓缓转动,瞟了他一眼,掀了掀嘴皮,吐出两个字:“给你默念悼文。”
秦轩:“?”
“……祖宗,我招你惹你了?”
顾离轻哼了声,别开脸不说话了。
旁边的长谙撑着下巴“咳”了声,自然地略过了这个话题,“你们来这作什么?不是要带木……疏,入门么?”
秦轩听着翻了个白眼,“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在这呢。”
“你也知道,木疏很特别……他身上有灵气,已经入门了。”
——当一个人身上出现灵气的时候,那个人就可以自主进入梦境了,对于筑梦师来说,这便算作是“入门”了。
顾离对此并不意外,虽然他仍然不太清楚木疏是怎么回事,但这个人身上必有一些特别的点,不然也不能刚出梦就入梦了。
“所以?”顾离又把脸转了回来,“遇到什么难事了是吧,这么大早就上门来做客。”
“是。”秦轩长叹一口气,“有个邻居的亲人,我听着她是入梦了。”
入梦?
顾离神色一凛——秦轩自己可以解决的梦是绝不会来找他的。
“什么水平,有感觉吗?”
秦轩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去瞥了一眼,只能读到是两个梦貘。感觉很厉害,总之不是我一个人可以解决的。”
顾离下意识扫了长谙一眼,无意间发现长谙神色有些许凝重。似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他收敛了神色抬头,向他递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他淡淡收回视线,“入梦多久了?”
“应该是在我们进木疏梦境之后不久,我今早下来的时候看到她坐在门口哭,说她妹妹前两天睡了之后就一直没起来,她吓得赶紧送医院了。可医院那边也查不出什么问题,说是忽然深度昏迷了。”
“那走吧。”顾离起身说,“去医院。”
“等等,”秦轩蓦地拽住他,“你灵气……?”
“够。”顾离抽回手,“不用担心,一晚上就恢复了。”
他这句话不是作假,他的灵气向来恢复得很快,通常是过一天就好了。昨天更是快得离谱,他睡一觉起来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明明他昨天出来的时候还是透支状态的。
秦轩自然是拗不过他的,半个小时后一行人就整整齐齐毫无意外地站在了医院门口,和那姐姐解释自己的来意。
筑梦师并不是一个常出现在大众视线里的群体,所以顾离只说自己是医学世家的后辈,特来探望。
那姐姐哭得眼眶通红,似乎是伤心过了头,死马当活马医地答应了他们“探望”的请求。
于是用了不到四十分钟,他们就站在了那个邻居的病床前,端端正正地围了一圈,看着那张安详沉睡的“脸”,谁都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照顾病人那位怎么个事,女人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他们只能隐约看到些轮廓,根本看不清全貌。但这并不影响……
“……卧槽。”看他们半晌都不吱声,秦轩终于忍不住草出声,“之前没看清——虽然现在也没看太清。但这一看就是个大美人。”
确实。在病床上睡着的年轻女人除了头发特别乱之外看不出一点异样,被盖住了大半张脸依旧气质优雅,就像是一个睡着了的洋娃娃。
可顾离沉默的原因不是这个。
——而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人,莫名的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