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法?”温则以将这两个字重复念了念,短促地笑了声,没有直接回答。
但其实不回答,就已经是他给出最好的回答了。谢时客又问:“那小少爷,是怎么看‘安和’的呢?”
温则以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良久仍旧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的回答简短又模棱两可,甚至都称不上是个“回答”。但谢时客却仿佛听懂了他的意思,了然般点点头。
如此下来,反倒是温则以有点摸不明他的意思。他只直觉对方没有恶意,看着也不像是安和那边派来的人......毕竟某种程度上,安和已经没有必要再试探自己了——他早在十四岁那年就已经明确地拒绝过对方了。
他承认那短短几分钟自己想了很多,但他着实没想到下一秒,谢时客会郑重其事地争取他的加入:
“温小少爷,兴许有些突兀——不过此刻我仅代表我一人,恳请你加入‘黎明’。不知小少爷,是否肯赏脸一叙?”
……
风声簌簌,温则以将头发擦得半干,坐在床边,垂眸安静地思索着什么。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是一个八仙桌,上面放着一盏烛台,一根略显粗壮的烛火正在上面燃烧。
其实以温家富甲天下的经济水平,正堂里偶尔都会使用电灯照明了,其他房间里燃烧的也大多都是很漂亮的马灯。可温则以不喜欢,他就喜欢微弱烛火照出来的色彩,喜欢风掠过烛台时轻微摇晃的昏黄光影。
他盯着那盏烛台看了好一会,陡然长叹一声。
一个时辰前嘀嗒的雨声还在屋外徘徊,那人柔缓的语气仿佛还随着雨声重复回荡。他说,他仅代表他自己,邀请他加入黎明。
风轻轻扬起衣摆,温柔又缱绻的感觉像极了谢时客。谢时客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很平和,除了微微攥紧伞柄的手指暴露了他的紧张外,整个人看不出一点“期望”。就像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等待着一个既定的、名为“拒绝”的答案。
可温则以他恰好,不想拒绝谢时客,也不能拒绝。
于是他勾起一个恣意率性的笑,既不同传闻纨绔,也不同以往谨慎,认真又随性地点了头。青灰雨幕下,伞下站着的就像是两位多年的故友,久别重逢,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照来的灯光作祟,温则以清晰看到,谢时客的眼神亮了一瞬。
就连语调都因此轻松了不少。他告诉他,明天一整个下午,随时都可以去“枫亭晚”找自己,他会一直在那里等着。
虽然温家明面上从不参与党派斗争,但有一点,凡是对他们家稍有了解的人都心照不宣——温家大少爷与安和,是有合作的。
黎明和安和最近正处于一个剑拔弩张的时期,而他作为温家的二少爷,却瞒着所有人偷偷摸摸地加入了黎明。
他不打算告诉家里任何人,这种隐秘的感觉想想都有点刺激。
他再次无声叹气,摸摸头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吹熄蜡烛,早早歇息了。
雨幕里,长谙打着伞,站在一百米外的瓦檐上。那处应该是做什么生意的,楼房建得比别处都要高上一些,从长谙的角度望过去,恰好能看见温则以房间的光亮熄灭。
他下意识感慨:“睡得真早。”
身旁传来顾离漫不经心的声音:“不早点睡还能作什么?半夜偷鸡去吗?”
长谙:“……”
侧头望去,顾离同样撑着一把纸伞,站在他的身旁,另一只手里飘着温则以给的书,正在往里输送灵气。他微微垂着眸,似有所思。
“在想什么呢?”长谙丝毫不介意自己被人无情怼了,毕竟能见到这个人就足以让他心情大好。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这两个人能被后人记下这么一段风流史,不是没有道理的。”顾离头发懒洋洋地散落着,发尾看上去有些湿,悉数贴在他腰际,如瀑的长发在微暗天色下盖住了神情,“对他们彼此而言,对方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是不一样的了。”
长谙微微眯了眯眼,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别的什么,“第一面?不是方才?”
顾离略有些惊讶,反问:“你不知道?”
长谙更奇:“……我该知道?”
顾离一顿,下意识轻声道:“……不是前情提要?”
“什么前情提要?”长谙听得云里雾里,下意识蹙眉,“前情提要不是小少爷那一段话吗,竟是还有别的?”
他疑道:“我进来就是那个房间里,拿那份‘任务’的时候。”
怪了。顾离不置一词,眉心却逐渐蹩在了一块,一只手在胸前环抱,另一只手搭在那手手背上,又下意识揉搓起耳边的耳坠——按理来说,这次入梦的通道是长谙开的,如果刚进来时他见到的真是前情提要,长谙是不可能看不到的。
可如果不是前情提要,那又是什么?
他收起书,屏息凝神,不断回想那天见到的场景,想从细枝末节中找到一些线索。可脑海中的画面居然越来越混乱,想到最后猝然一阵刺痛,疼得他毫无防备地轻哼出声。
长谙一听他哼哼就紧张起来,“怎么了?!”
顾离忍了忍,微微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别担心,开口声音却难掩喑哑:“没什么,脑子突然有点炸,好像有个很重要的事情,但我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