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说了没事,面色也很快恢复如常,可长谙眉眼间仍充斥着无法挥散的担忧。他轻声提议道:“要不我们先回去吧,下着雨呢,怪冷的。反正温则以也睡了。”
雨越下越大,由于站在高处的斜面上,两人打的伞就像白打,该淋的雨是一滴没落下,窜骨寒气冻得人身子发僵。
大半夜的,留下来大概也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信息了。顾离沉吟数秒,终是点头同意了。
两人浑身湿了大半,顾离更是干脆直接收了伞。他看了看四周,脚上发力轻轻一踩砖瓦,轻飘飘地就跃下去了。
长谙跟在他身后。
这人虽然总是斯斯文文的,但顾离深知他平日里也是个嫌麻烦的人,此刻竟然还没放弃他那把鸡肋的伞,快步追上前执着替他挡下了雨。
顾离扫了他一眼,也没阻止,只是笑着打趣:“还挡什么?湿成落汤鸡了都。”
长谙不置可否地哼哼两声,哄道:“挡了总比没挡的好,况且这撑在你头上的可不是一般的伞,是我对你不可言说的故剑情深琴瑟和好心心相……”他嘴上是和平日里一样的开了闸就收不住水,让人啼笑皆非。语气也轻松,只有眼里不分明的失落一闪而过。
顾离没有捕捉到他情绪的异样,但是他这一开口就是没完没了了。顾离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不得不打断他掏心掏肺的“深情似海”:“……停,够了。”
长谙委屈地眨了眨眼:“?”
顾离长长叹了一口气,静静望了他一眼,眼神难以言喻,似乎是觉得多看一眼都要爆炸,于是匆匆收回了视线。
长谙:“……?”
emo了谢谢。
他一脸心碎地跟在顾离身后,被雨水打湿的发丝尽数贴在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更衬得他面色苍白如纸,也更显得他目光幽怨控诉。顾离习以为常地无视了他的控诉,但也没再拒绝他的伞。两人走起来大步流星,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尾。
翌日,雨过天晴。
顾离和长谙正处在一座高山上,顾离脚尖轻轻踩着树顶端的一条树枝,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长谙坐在他下面一点的粗壮树干上,长得惊人的腿自然垂下,同样望着那个方向。
如果此时举个如水桶般的望远镜往那边眺望的话,大概就会看见,跨越不知道多少棵林立大树和山崖的上千米之外,那里正站着个穿着短装的少年。
——为了节省灵气,两人能不用障眼就不用,隔着八百里远,姿势仿佛眼保健操里重复要求却从未有人真正做了的“眺望远方”。
少年双手端着枪支,轻闭着双眼。他的枪口正对着前方用绳子吊在树枝上的果篮,之间大概隔了十来米。篮子里装了什么看不太清,但他已经维持那个姿势站了两分钟了。
下一刻,一只鸟停在了那果篮上,探头向里面张望。
“砰——!”
就在同一秒,少年几乎毫不犹豫,修长的手指倏地扣动扳机,长发因后坐力翻飞,子弹猝然出膛,刹那间贯穿了那只鸟!
“好枪法!”长谙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忍不住惊叹出声,“没想到这小少爷看着文文弱弱还有些不学无术的,一手枪法竟如此了得。”
顾离看着远处的温则以,不置可否。没一会他突然问道:“你会用枪吗?”
长谙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意味不明地哼哼笑了两声。
他说:“当真是不会,如此顾公子愿意手把手教我吗?”
顾离瞥了他一眼,也学着他哼笑了两声:
“——我们长公子聪明伶俐,想来不用我教也能学会。”
长谙:“……哈?”
这句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不是?
长谙思考的神情太明显,为了不让他发觉自己的记仇小本本然后同样翻出旧账回敬他,顾离没等他绞尽脑汁想起来这句话出自何时何地,就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你不需要去跟一下谢时客?万一他出了什么事你可怎么办?”
短短一句话,这人不仅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还瞬间带跑了长谙。长某人可能是天生自带什么“顾离至上”的滤镜,顾离说什么就是什么,被人卖了还积极主动要帮着人数钱。他就地扔下了自己的问题,一百个认真地去回答顾离:“不会,我认真观察了……嗯……”
为了证明自己的“认真”,他甚至还细细思索了会,才给出一个自认为精确的答案:“半天吧。反正他周围还算安全——至少现在还算安全。”
“他最好是。”顾离计谋已经得逞,根本不在意答案,只不咸不淡地扔下四个字作为“还算安全”的回复。
两人暂时安静下来,一同看着远处那小少爷收了果篮,比划了好一段距离又开始射击落叶,百发百中,令人叹为观止。
几个呼吸过后,长谙仍然没有开口。正当顾离略略松了口气,以为他前尘尽放无谓过去一笔勾销的时候,长谙却含着笑音,拖着嗓子懒懒开口了:
“——‘我没活两千年,我不是王八’,但是‘我吃小孩’。”
顾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