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离:“……”
“我不背这个锅。这是你自己老年痴呆。”顾离嘴皮一掀,上下一碰,咕噜吐出来一串字。
长谙看他那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无奈地笑了声,没反驳。
怪。
太怪了。
顾离从眼角处瞥了一眼,长谙没在看自己,手指摩挲纸页,一页一页往前翻去。
然而他的视线也并没有留在纸页上。
……
长谙想起来一件旧事。
时光拖曳着步伐,一圈一圈拨转时针,将他高高抛起,掷入那年纷飞白雪。
顾离从来不爱束发。至少长谙遇见他以后,他就一直不怎么搭理自己那头长发,顾离说自己懒,每天扎扎放放的麻烦。再加上它们起初并不凌乱,只是比较随意地散成一个瀑布,低头时遮住他侧脸,就像一个天然的屏障——长谙试图劝说这位爷,奈何这位爷十分“坚贞不屈”,就是风吹雨打也仍旧屹然不动。
嗯,怎么个说呢……撇开长谙的“顾离”滤镜,用现在的话来说,那扮相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贞子,顶多是比贞子更明眸皓齿一些。
顾大爷兴致好的时候会把它们拢在一起,扎个发尾或是聚在侧边束好,再不然半扣在后脑;兴致不好,那就只能当古代贞子了。
他头发很长,虽然偶尔也会修理一下,但他剪的速度始终跟不上它长的速度。结果就是长谙看着那头发咕溜溜从腰际蔓过腿根,顾离猛然侧头时常常要吃一嘴头发。
于是在又一次转头啃了一嘴毛后,迫不得已的,顾贞子冥顽不灵死性不改的意志终于被打败了。
于是他兴致勃勃拉上长小谙,非得要在大冬天凛冽的风里逛闹市,去找一个合适的……发簪。
长谙走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一路上和顾离有说有笑没个停,眼神却不断地往他的头发上瞟,心里实在忍不住腹诽:这头发那么多那么长,发簪真能簪得住吗。
还没等他哔叭完,顾离却骤然被什么吸引了目光,脚步也停下了。
长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他的目光流连在一个小摊上,那里放着各式各样的发饰头簪,琳琅满目,确实各个都很好看。
顾离拔腿而去,当时的长谙比他稍矮一些,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拉着他衣角,生怕一眨眼就被匆匆的人流冲散。
顾离径自走向小摊,着了魔般拎起其中一支带着红色坠珠的银色发簪,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它买下来了。
那支发簪很配顾离的衣着,只是……那很明显是个女簪。可他就像是没注意到这一点,揣着就走了。
于是往前三分钟后,顾离忽然回首,两个人面面相觑,顾离表情一下变得十分一言难尽。最后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把发簪塞进了袖子里。
长谙瞧着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也不追问,只是淡淡笑了笑,又开始哔哩吧啦接上了之前的对话往前走。这次顾离慢他一步,心不在焉的,像是在思索什么。
那天傍晚天色渐黑时,长谙托腮坐在窗边,望着远方暮色四合,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他知道是顾离过来了,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喊了他一声。
顾离低低地应了个“嗯”,突然拉起他的发,手指很灵巧,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为他半盘起了发,甚至挽了一个很好看的发髻。
长谙回过头,对上顾离微微怔愣的神色,眼皮一跳,抿了抿唇,小声试探问:“是……很难看吗?”
“不,”顾离一秒回过神,声音仍然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很好看……很漂亮。”
顾离不爱说假话,既然他说了很好看,那就定是好看的。长谙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刚想说什么,又见顾离不知从哪里掏出两面铜镜,似乎是怕他不相信,一面放于他眼前,一面放于他脑后,怼到他面前方便他看。
那铜镜很清,镜中少年五官精致,银色的发簪在乌黑的发丝间松松穿过,红色的坠珠斜斜落在耳后,更衬得人花颜月貌。
……女子那般花颜月貌。
长谙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好一会,抬头看向顾离。
顾离也看着他,眼神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但大概是都不约而同地透过这唇红齿白的少年看出了一个对镜贴花的大姑娘,俩人不吭声地对视着,忽然就笑了。
“还真是不假,确是‘漂亮’。”长谙轻笑,忽然抬手拆了发簪,硬拉着顾离坐下,“——该我了。”
顾离象征性地“反抗”了两下,便随他去了。
长谙的动作显然没他熟稔,再加上顾离头发又长又多,他在后头比来对去,思索了良久,一边试探性地动起手,一边绝望地回答之前的自己——
恭喜你,这是真的簪不住。
……
几分钟后,顾离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又从铜镜里对上长谙自知理亏不断闪避的眼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着斜插在侧摇摇欲坠的发簪,最终无奈叹气,“别紧张,手生吧,以后多练练就好了。”
于是从那天后,俩人一旦闲下来长谙就停不住,争分夺秒地绕到顾离身后,变着法子不断倒腾他那头发。如此作法了九九八十一天后,他终于成功挽出了个不斜不歪、勉强还算能看的发型。
——前提是顾离迫于无奈将那头凌乱的长发理回了腰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