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那小少爷短短几秒内究竟进行了怎样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此刻人人分身不暇，各自都有思量，似乎每个人都已经到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地步。

前方是守着人的出路，后方是穷追不舍的追兵。温则以咬紧牙关，在三岔路口一把拽过谢时客，几近粗暴地将他推到了内侧。俩人紧紧贴着墙蹲了下来，凌乱的呼吸此起彼伏。

温则以食指紧紧贴着扳机，将枪抵在胸前，不知是跑了太久还是淋了雨再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

脚步声逐渐逼近，也逐渐放慢了，远远的，居然有人打起了手电筒，一晃一晃地往这边照来，虽什么都照不清楚，却让人更加紧张。

而温则以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谢时客骤然意识到了什么，轻轻拉了拉他湿透的衣袖，出声时只剩了似有还无的气音：“要不还是我来吧。”

躲在分叉路里的两人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也看不清对方的外貌。他们似乎只是一对萍水相逢的路人，因为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不得不在此同生共死，稍有不慎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温则以轻轻笑了。

他说：“不。”

他的声音实在喑哑得不成样子，别说谢时客了，出口时就是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那声音不论谁来听，都很难凭空联想到温则以。

霎时间，略显荒谬的可笑感铺满了他心头。

至少，至少他现在还不会认出来。这也能勉强算作安慰么？

可他看不见的是，谢时客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蓦然皱起了眉。

他什么也没再说。

两人都安静地等待着。

一秒。

两秒。

三秒。

四秒……

脚步声一顿，停在了不远处。

同一时刻，温则以倏地动了！

他猛地将谢时客往里一推，整个人探出半身，选择了率先发难！

“——砰！”

只一发，火花迸溅，子弹穿透血肉的声音立时响起，外头瞬间传来一声极其短促尖锐的惨叫，随即“扑通——”一声重物砸地，原本照向这边的手电光也在天上胡乱转了几个旋，咔哒一声落地后不知道又照向了哪处。

外边又没了声响。

他一连串动作奇快无比，外人看着简直就像是微微弯了下腰般轻松。

但如果从后续再看，这枪很明显并不好使……后坐力震得本就体力不支的温则以往后一踉跄，险些滚出去一屁股坐到地上。

谢时客在他身后扶着地面稳住身形，眼底的讶异一闪而过。

温则以那一枪极其狠绝、直奔要害，顷刻间中弹之人便绝了声息。在那一枪后，外头显然有些躁动慌乱了。但他们并不会因此退缩，几个呼吸间又捡起手电举步朝这边摸索着靠了过来。

温则以回头深深“望”了谢时客一眼——尽管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微微顿了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把匕首，轻轻放到地上，又把它推到了谢时客手边。半秒的安静后，他猝然解了袖箍，将外袍一脱，稍微使劲就高高扬了出去！

就在那外袍冲出去的一瞬间，外面的人便连看都来不及看，如惊弓之鸟一般争先恐后地开了枪。谢时客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温则以一个就地打滚，居然就这么毫无遮挡地冲出去了！

登时，他心头一个咯噔。

可他现在能称作武器的，只有一把温则以留下来应急的匕首，直接追出去和一群热兵器拼命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

他深呼吸两次，贴着墙调整成一个随时都可以冲出去的姿势，压下心头隐约的不安，严阵以待。

外头枪声响起，他似乎听到谁惊呼了一声“温——”，只是还未来得及有下一个字，便再没了声响。

……

自温则以出去后，外头的火光就再也没停下来。不同人的痛呼声、贯穿血肉的嘶啦声、弹壳轻轻的坠地声、不知什么东西的摔落声，最后都被不绝于耳的“砰——”所掩埋。

谢时客听得提心吊胆，简直比他自己在外面砍砍杀杀还要忐忑不安。他心里清楚知道枪声没停是个好事，至少证明那个人暂且没出事……可他又止不住担忧，害怕下一次枪响就迎来末日。

终于，就在他快要等不下去的时候，最后两声枪响伴随着液体飞溅的声音，骤然一停。

湿透的衣服将他紧紧捆缚，谢时客的呼吸蓦地顿住了。

……

佛说，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

那一刹那，被拉的好长好长。

他撑着墙面，空白的大脑自动自觉地开始三秒倒计时。

明明他连对方是谁都不敢肯定，明明他根本不知道外面究竟是怎样的状况。

可枪一停，他的心脏就跟着兀自一空。

好在数到一的时候，外面终于不再是一片死寂，细微的动静沿着颤动的空气泛出涟漪。

脚步声踉跄了一下，随即坚定地朝他这边走来。

谢时客的神经瞬间紧绷，攥着刀柄的手都暴出了青筋。他不敢保证向他走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所以只能做好最坏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