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负手而立,少年意气。
“范闲。”李承泽和范闲相对而立。
“你认识我。”
“太子视你为仇雠我自然要记住你的名字。”
“你谁啊。”
李承泽没有立刻回答范闲,狭长的眼睨着范闲,从容的坐下来,抱着胳膊,修长的手指在胳膊上有节奏的搭了几下,看向湖面,“三次机会。”
“二皇子。”范闲瞥了眼远处,语气竟是有些散漫,似是早就知道李承泽的身份。
李承泽闻言转过头看向范闲,语气中带着赞许,“真聪明。”
“殿下找我有事儿?”
“我与太子有些嫌隙,而你又是太子反感之人。”
范闲皱了皱眉,“殿下是想拉拢我吧。”
李承泽身子微微前倾,眉宇间显出戾色,语气突然加重,“杀你。”
“用你的尸体当礼物给太子,让我兄弟二人重归于好。”
李承泽眼睛盯着范闲的脸,不想放过范闲的任何微小表情变化。
范闲听闻此话,目光投向我,又将胳膊撑在桌面上,倾身逼近李承泽,“殿下不避嫌。”
李承泽伸出手拍拍我的腿,“自家人。”
我自认为极其友好地附和,“你们聊,不必在意我。”
见状,范闲继续道:“那殿下不如也猜猜,是他的剑快,还是我的手先抓住你。”
话音刚落,范闲的头发便被削落一缕,谢必安的剑已经落在了范闲的脖子上。
范闲微微偏头,喉结上下滑动,抿了抿唇,用轻松的语气道:“看来还是剑快。”
见着桌上的葡萄,范闲镇定自若的抓起一串,吃上一颗,还不忘评价道:“嗯,甜。”
李承泽对范闲很是觉得有意思,说狠话吓他,“我一句话,你命便没了。”
“殿下不会杀我。”范闲嘴里嚼着葡萄,吐字有些含糊。
“为什么不杀,我说了,用你的人头让我和太子殿下和解。”
“杀一百个范闲也不能重归于好。”
“放肆!”谢必安将剑更逼近了些。
范闲有一瞬的慌了神,但又很快冷静下来,把口中的葡萄皮吐出,又咬了颗葡萄开始吃。
“还有吗。”李承泽嘴角的弧度很是耐人寻味。
“殿下要真是想杀我,不会在这儿,也不会用这种手段,更不会当着夫人的面。”范闲吐出葡萄皮,再咬一颗,继续道:“太没智慧。”说完又吐出葡萄皮。
听到范闲这样说,李承泽似乎心情大好,笑着吩咐道:“必安,收了吧。”
谢必安利落的收起剑入鞘,无视范闲瞪着他的愤愤目光,走出了凉亭。
听到范闲将我称之为夫人,想必是误会我和李承泽间的关系了,“我和殿下只是朋友。”
范闲咧嘴一笑,漏出一口白牙,“男女之间哪来的什么纯友谊。”
“纯友谊…是何物?”我有些费解。
“通俗点来讲就是纯粹的朋友关系。”
我不置可否,我同李承泽,确实算不上清白,此刻我都不敢看李承泽。
范闲背靠矮桌,就着地榻坐下来,吃着手里的葡萄,好不从容。
李承泽揪了两颗葡萄,自然而然的将其中一颗递给我,另一颗塞进自己嘴里,“诗写的极好,一出我便想见见你。”
范闲侧着脸,语气略有嫌弃,“我可不想见你,我要是知道殿下在儿,我一定不往这儿走。”
李承泽作不解状,“为什么。”
“太子知道我今天在这儿见过殿下了,他一定会觉得我已经投靠殿下,往后日子,我不会好过。”
李承泽垂了垂眸子,眼底的情绪被额前的刘海挡了些许,让人更加看不清猜不透。
“聪明,不仅有文人才气,还有处世的精明,难得。”
不一会儿范闲将手中的葡萄吃完了,独留一地葡萄皮。
李承泽见状端起桌上那盘葡萄,放在范闲身边,自己就那样赤脚蹲在一旁,从盘中挑了颗圆润饱满的反手递给我。
我接过来吃掉,又拿起桌上的《红楼》读起来,他二人的估计得聊一会儿,我便看看书打发下时间。
我听到范闲问李承泽相不相信一见钟情,也看到李承泽顿了顿接着摇了摇头。
看着李承泽的侧脸,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梦来。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李承泽的马车上了,同行的还有李弘成。
“月儿妹妹你醒了。”李弘成注意到我,笑着说道。
我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颈,“我怎么上的马车。”
问完我一想,这问题真傻,李承泽细胳膊细腿的连剑都快拿不动,肯定是李弘成将我弄上来的。
“我。”李承泽手撑着脸,直勾勾看着我。
我忽而失了神,移开视线,笑着说:“我看起来很好骗。”
李弘成见状,立刻出声,“我替承泽作证。”
“出息了,二殿下。”我学李承泽撑着脸看他。
闻言,李承泽轻笑一声,“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同我讲一声。”
“上个月。”
两年前京都下了前所未有的大雪,我突然生了场大病,找遍京都都没能找到可以医好我病症的医师,偶然一道士上门,说是我那两年命数与京都风水相克,要想痊愈,需将我送往江南疗养两年。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当时已无他法,爹爹便按照那道士所吩咐的将我送到了江南的别院。
出奇的,到江南的当天晚上我就恢复了以往的精气神。
如今两年之期已到,爹爹派人将我接回了京都。
“我看你恢复的极好。”
“正是如此。”
李承泽大我两岁,幼时的他太像他的母妃淑贵妃娘娘,书痴,除了读书练字,似乎没有什么别的爱好。
李承泽大多时候都在读书,即使我去找他,也只不过是扔给我一本书,叫我安静些。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俩养成了一种莫名的默契。
再后来,更大了些,爹爹说我终究是要嫁人的,以后少往宫中去寻李承泽,要避嫌,以免落人口舌。
我应了下来,结果我发现不去找李承泽,我这一天天过的极其无趣,便天天往街上跑,到茶楼中听书喝茶。
京都的大街小巷构造如何,哪里有什么铺子,哪家的茶煎的最香,我早已摸的一清二楚。
原本我一世家小姐,整日上茶楼,是极不合规的。
可我是爹爹老来子,他也不愿将我关在府中让我独生烦闷,只是命府中的护卫将我保护的更仔细些。
即便我天天游历街巷,做客茶楼,心中还是觉得空落落的,总会想起李承泽,可李承泽在宫中,我也不好去找他。
不过幸运的是,陛下为李承泽在宫外开了府,这下反倒方便了我去找李承泽。
自李承泽开府以来,时不时会有官员上门拜访,我倒是自觉回避。
李承泽却将我按下,递给我纸笔,要我在一旁练字,说是磨练磨练我的心性,丝毫不担心我将他们的谈话听了去。
再之后我就生了那场病,两年时光一晃而过,再次回到这京都城,熟悉又陌生。
皇宫内,侯公公迈着小碎步,夹着嗓子一路小跑喊着:“陛下,陛下。”
他将今日诗会所发生之事一一禀告给庆帝,末了,揣摩了一下陛下的心思,又说:“今日那凉亭中还有一人。”
庆帝推门的动作停住了,“哦?”
“秦家二小姐,秦月,现下二殿下与她还有李弘成世子三人同乘马车,正往街上去。”
庆帝背着手,踱了几步,头发用一根玉簪随意盘着,发丝有些凌乱,“秦业的女儿回来了。”
“是的陛下,今日二殿下与范闲在凉亭中说话时,并未避开她。”
庆帝突然没由来的笑了起来。
“你说,你要是坐在朕这个位子,你最怕什么。”
庆帝表情高深莫测,也不等侯公公回答,转过身,走向殿外,拍了拍那廊桥正中间的石柱,自顾自道:“要是这根柱子断了,朕这宫殿也就变为一片废墟了。”
侯公公悟了过来,忙道:“陛下所言极是,人若是有了弱点,那便一击必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