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位花魁眼睛里看,满座诸位,果真只有这位还像个样子,有些世家贵子的气派。可惜了是个男宠。
花魁深深的看他一眼,媚眼一转,无骨似的又攀到尚书公子身上去了,心里越可惜,脸上就越笑靥如花勾人魂,把不该她挂心的都抛开。
柳玉鸾感觉到她这一眼,眼梢一动,忽然反手去拉世子爷衣袖,歪着脑袋冲他一笑。意在提醒世子殿下昨日说笑的话:您教的徒儿,可不等入门就要出师了。
洛花卿正忙着挑剔酒菜不够奢靡歌舞不够浓艳,回头对上他这一笑,先是一愣,回过味来,坏笑着将他下巴一勾,凑近来摇头低声说话:“门儿都没有,你要是实在要施展,不如留着手段等回去勾引我?”
酒桌上人多嘴杂,闹哄哄的,各样的声音笑嚷着,他们俩挨得近,旁人听不到在说什么,只看到世子爷捏着爱宠的脸调笑,于是就有人起哄,要看他们亲个嘴儿。
往日世子爷在这方面是极放的开的,兴头上来,也由着性子花样百出的玩。这会儿他心情不错,大伙儿一哄一架,他也就不客气的勾了勾嘴角,揪着柳玉鸾的衣襟往椅背上一推他,挺霸道的就凑上去。
随着的是一圈喝彩的吆喝,敲杯盏敲碗碟的,又笑又叫的瞎起哄,吵得柳玉鸾又觉得头昏脑涨了。他不大舒服的眯了眯眼,微微往后仰头,避开离得他太近的那张脸。捏在脸上的手指倏地用力,把他又掰回来,洛花卿把他的反应当作了一种无言的拒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两下里都有些冷场。
“罢了。”世子爷眼色一暗,松开他,又坐回去,手肘撑在桌上,去拿松子剥着玩:“我们家玉哥儿脸嫩得很,你们这么吵吵嚷嚷的,可别给我吓着他。”
大家就一脸扫兴样的啐他,嘻嘻哈哈的笑道殿下几时学的怜香惜玉,这可不好,要对谁都这么怜惜下去,假以时日,可要修出个柳下惠了。
“胡说八道!显得我色中饿鬼似的。”世子爷一脸正色的自诩:“本世子可是个再洁身自好不过的人了。”
他这么一说又引起一阵大笑,大伙儿七嘴八舌,就说起了过往世子爷的风流韵事。一说起来就没边了,风流渐渐就说成下流,再说下去,就成了欢场百态。
柳玉鸾垂眸听着,不言不语。世子爷有时候顾上了,命人给他撤了酒杯,重上了茶和点心来。也有顾不上的时候,就和人掷骰子行令,让柳玉鸾自个儿在一边上剥松子。
原来这就是柳玉鸾要来看的,世子爷在相思馆以外的样子。他坐在那儿,不觉厌烦。那声色犬马的热闹让他觉得无聊透顶,往日处处都体贴他的世子爷却耽于声色,顾及不全他。
反而中间作为半个东道的花魁娘子亲自来招呼过他一次,捧着一个新的手炉过来,柔声笑道:“先前殿下说公子近来畏寒,吩咐临时去换来的。比不得王府里周到精致,公子还请不要嫌弃。”
她能在这些看厌了美人的纨绔们口中坐稳这第一花魁的位子,当然有她的过人之处。至少在待人接物这件事上,她言谈举止间的温柔可亲是无可挑剔的。从进门就没正眼看过谁的柳玉鸾,破天荒的也同她笑了一笑,多说了三两句话。
这个口子,开的不太好。
世子爷的这群酒肉朋友,都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群人,彼此间交情不深的多,没照过几面的也有,色胆包天不长眼的,当然更少不了。柳玉鸾要是冷到底了,或者看在世子爷面儿上,就没人敢来惹他。他同花魁娘子那样一笑一开口,旁的人不够机灵的,就误以为他其实是个好脾气的人,见世子爷放任他冷在一边,便粘过来劝他酒。一劝二劝的,就劝得柳公子推手砸了一个杯子。
“啪!”的一声碎瓷脆响,满室的喧哗都静下来,连同正搂着一个娇怯少年在那边玩投壶的世子爷都茫然回过头来,一同都看向这边。
其实那杯酒,是大可不必砸的。
后来回家的路上,世子爷说起这个,柳玉鸾也很赞同。他一向的好涵养,从不轻易发脾气,偶尔院子里伺候的人看着都觉得他的七情六欲里是没有怒这个字的。但这一回柳公子显然是动了怒,平常不太好的脸色冷的都要掉冰渣。直到回到了相思馆他的院子里,还是沉默着一副冷脸色。
世子爷难得看了个稀奇,换衣裳的档口忍不住的打趣他:“别生气了,那人是太没眼力见些,我不是当场发作过他了么?”他接过侍女手里的外裳披上,一哂:“你不也当场落过我的面子了么?”过来在他边上绕了一圈:“我连散了相思馆的话都说出来了,不用明天一早,全京城都要知道,这世上终于出了一个有本事敢拿捏本世子的人物,从今往后了谁都该怕了你了。你该觉着高兴才对。”他自己觉得这事有趣,先乐不可支的笑倒在床上。柳玉鸾看他那样,就知道是喝得多了,可着劲儿正撒欢,免不了露出点孩子气,憨态可掬的。
“你要是舍不得,这种顺口的话,也没人逼着你非得兑现。”侍女终于替他取下发冠,把发丝都做一把束在肩后。柳公子放下手炉走过来,单膝跪在床榻边,一把拦住正打滚的世子爷,弯腰看了一会儿,拖他起床。“别滚我一床的酒气。”他作势推人下去:“你有一园子的美人,随便找哪一个去,再不济,我看你今晚抱着的那个就很好,你爱接他回来,他一定也是肯的。”
被他这么掀下床,世子爷爬起来后挺委屈的瞪着眼,揉了揉鼻子,仰头看柳玉鸾,看了一会儿眨眨眼,“嘶”了一口气,皱着眉:“我看你这样子,怎么有点儿眼熟?”
柳玉鸾不理他,他就趴在床沿上自己琢磨,想来想去,最后灵光一闪,拍手:“对了,像绾儿。”
闻言柳玉鸾脸色更难看,不等发作,趴在床沿的那颗脑袋已经蹭的支楞起来,倒吓他一跳。
洛花卿不声响的看着他,神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闭着眼一仔细想,又想得头疼。他用手指揉着额角,觉得他这一夜,恐怕真是喝的太多了。
是醉上了头,才生出妄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