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在城镇交接的十字路口上,横向南北放着一副棺木,周围全是荒凉的小土丘,上面长满了杂草,偶尔有几只乌鸦扑腾着翅膀尖叫着飞过,那叫声凄惨得简直让人头皮发麻,浑身发冷颤。
我慢慢飘近那副装着我尸身的棺木,旁边只有我的老父亲和弟弟,父亲年事已高,两鬓早已斑白,当年硬朗的身子骨如今像是一具枯木,皱巴巴的皮包着早就没有肌肉捆裹的骨架,他的左腿因为风湿得了残疾,如今却是佝偻着腰跪在棺木前烧纸。
按农村的习俗,人死后是需要进香和献米的,所以在我的棺木前也插上了几根香,还有用大碗装起来三碗大米,中间那碗还立上了个生鸡蛋,在支起棺木的架子腿上还栓了只白公鸡,我不知道他们要搞什么名堂,我只知道这样子是真的很吓人,心脏不好的看到这场景估计能被吓个半死。
我的父亲低头烧纸,弟弟站在一旁两眼发愣,眼里的悲切和愤怒相互交杂,连我都不懂到底是为了什么。
弟弟是我看着长大的,比起两个姐姐,我对他更加爱惜。我虽然木纳不善于表达,但对他爱护我是尽心尽力的,给他最好的条件,从不限制他的自由,甚至倾听并支持他的理想。
正在我凝神思考之际,一阵阴风吹来,我被吹得有些恍了眼,等我定下神来旁边多了位面目和善的老者,他对着我微微笑了笑。
我扯了扯嘴角,表示还礼,能看见我的当然只能是同类,虽然木纳,我也不可能不清楚相处之道,这一点,无论是阴间还是阳间都是相通的。
老者和我一样双脚不着地只能在空中飘,他来到我身边看到我手腕上的红斑时惊讶了一番,再看了眼不远处支起的棺木便用力摇了摇头,嘴里说了些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
他说年轻人,你这是死于非命的怨灵啊。
怨灵?
还未等我开口问些什么,又一阵阴风起,老者已随风散了了去,只是他的话还飘荡在风中。
放下怨念,方可轮回。
怨念?
我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怎么会有些什么怨念呢,难道真像他所说的我是死于非命?
真是糟糕呢,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若真的是怨灵,那就是人们口中的恶鬼,专门害命的那种。
我的灵魂在飘荡,思绪在纷飞,我再也顾不及也理不清这一切的源头,我就随着那些风胡乱的飘荡着,无根无由,漫无目的,我不知道,很多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正在上演。
(六)
我再次飘回棺木所在的十字路口时天已经黑透。黑夜里,已经没有了我父亲和弟弟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棺木前的那两只白色的大蜡烛,暗黄色的光晕在冷风中摇曳个不停,夜幕阴气重加上没了人我便飘到棺木前。 生前,我一直在想人死后是什么样子,等死后我才知道鬼魂原来也是需要“吃”东西的,可以果腹的便是那些蜡烛和香的气味,所以在我靠近之前,棺木前已经聚了几个我的同类,看着他们贪婪而又享受的模样,我心底又滋生出了些许悲凉,不能转入轮回的,大抵都是些孤魂野鬼吧?
看到我飘近,也许是瞅到了棺木前的照片,上一秒还在闭眼享受的灵魂下一秒就做群鸟散了去,不远处的天空借着城市的霓虹闪出一抹艳丽,而我这里却是远离城乡的闭塞之地,除了偶尔传来的虫鸣,就是和我一样到处乱飘的灵魂。
十字路口是阴气最盛的地方,棺木、白烛也是阴气顶盛之物,我还是想不通我的姐夫们为何要招呼邻里把我抬到这里,大晚上的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我的脑袋像是千万只蜜蜂飞过,嗡嗡嗡的,让我又想到两位姐夫的脸。
我的大姐夫是一名屠夫,宰牛杀羊顺便开了个牛羊肉馆,五十出头的他如今已是磅腰肥臀满脸横肉,再加上多年都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情,他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戾气。我白天飘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他带了一帮子村民堵在了镇上一栋楼当前,因为语言不通,我不知道他们在大声嚷嚷着什么,我只看到他在手舞足蹈还配上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较于大姐夫的暴力,二姐夫就温和了许多,但他也绝不是一个好惹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