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舅是个项目承包商,最终,他把我们一家三口安置在工地的简易棚里,并嘱咐工头照顾我们。我没有逃离被安排的宿命。
我爹听了很多蕉农因为香蕉垮价自杀的事,相比于不确定的事物,他更趋于稳定,做一天的工就有一天的工钱,就算不会发大财,也不会像种蕉那样运气不好就血本无归。有本钱的人才敢赌博,穷人不敢把唯一的口粮拿去冒险。
在工地的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最黑暗的时光。我妈给工地上的人洗衣做饭,我和父亲则是搬砖、搅拌砂浆,后来又是在大大的太阳下头没完没了地砌砖。每当我被晒到脸疼时我就好想念在山上的那些日子,不用被骂,不用在下午四点之前出门劳作,也不会躺在又矮又闷的小棚子里,被蚊子咬还不说,各种各样的气味和隔壁棚子的呼噜声简直让我难以入睡。这还不是最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我受了那么多苦最后还是一毛钱都没有。
结算工钱的时候,工头把我们一家三口的钱都给了我父亲,我和我妈要花钱只能管他要。无论在家还是在外务工,老头都是一副扣扣搜搜的模样,能省的绝不铺张浪费,就连我妈洗衣服时多放了点洗衣粉他都要念叨半天。
“妈,你去问我爹拿一百块。”我扯了扯身上皱巴巴还破了洞的衣服,想喊她管我爹要点钱给我买件衣服。半年来就几件旧衣服换着穿,鞋子也只有一双拖鞋,一双解放鞋和劳作时必须穿的雨鞋。
我妈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她沉默寡言,扁平圆的大脸上有着母羊一般温顺的神情,不过她是一只又黑又瘦的小母羊,小小的身体裹在那黑花黑花的彝族服饰里,耳朵上还挂了两只大大的圆形耳环。我对她说不上是什么感情,很多时候她都帮我,但我和我爹发生冲突的时候她一定不会站在我这边,她和我爹一样只喜欢我姐,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那一百块改变了我的生活轨迹,它就像突然出现的表舅一样,一个把我从蕉林带到工地,另一个又将我带到了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