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神英正要等那小僮走近了好问那小僮怎么绕到大堂回席,就一眼瞧见那小僮停在一株花树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帕子包着的如同冰块的绿东西舒心的嗅了嗅,还高兴的摸了摸,正好奇他要干嘛就见那僮子捧起那块绿盈盈的东西啃出了一个缺口!
公孙神英愕然,睁眼细看,那僮子果然是将那一角东西吃了下去,鼓起的嘴巴嚼得卜卜作响,不由按住心惊悄然后退。
不待多想,她转身就回到灯光明亮处与公孙神明说话,讲了些日常安排之类,公孙神明微微茫然的样子倒正好将看向她们的鲁玉龄糊弄过去。
随后她接了周佥事斟来的酒,脚下一晃,沾了一些在脸上,用帕子满头满脸拭了,笑道:“这是什么砖,这样滑?”说着冷汗就又从她鬓角冒出来了。
那地上的砖,碧绿匀实,平整光滑,虽没那僮子吃的那块漂亮,却分明是同一类东西!僮子吃的那块在湖对面的灯光映照下是晶莹剔透的鲜绿,此时铺在她脚下的却是如普通玉石的深绿色,如一片片叶子,镶嵌得分外美观!
周佥事笑道:“郁南名产,郁金石,上好者可如水晶清澈透明,产量却很小,单颗也很小,多如鸡蛋大,不足做器物,倒是闺阁间常用来镶嵌物件,如螺钿珠宝那样,能够铺成地面的大块就是我们脚下这种,虽不如透明的那么美观,却胜在均匀大量……”她娓娓而言,显然十分熟悉。
公孙神英听了片刻便笑道:“你怎么这样熟悉?是家中有这生意?”
周佥事便笑:“世子不知道,那郁金矿就在百里之外,莫说是这府衙,便是我们家中,也都用的这个石砖,并无特别。来来来,我为世子介绍我们参军大人!”
公孙神英便随她四下走动,接了些酒与奉承,不多时便有些醉意上来,周佥事忙去告诉鲁玉龄,大家哈哈笑着也就散了场。
接风宴既散,周佥事使人带路,送公孙神英坐府衙准备的车去了官署一早就安排好的住处。
第二日一早天才亮,官衙的人已经又来接她。
在兵营耽搁了一天,到晚上还没个定论,一群军人为该怎么定平乱的功劳讨论不休,公孙神英含笑坐在一边等着,显得极是耐心。
第三天一早,她直接带了些礼物登门拜访闭门养病不出的通判郦裕。
官署的人追来时她正被郦家仆人客客气气往外推,“我家主人不适,不见客。”忙上去将她拉走。
到了府衙,周佥事接出来,这才笑道:“这老郦,就知道又得犯了左性儿!依我说,世子竟不必理他!不过是伤了腿,竟就闭门不出,也不与我们说话,整日闷在屋子里,怎么养得好伤?”让她从此不必再去。
公孙神英只是笑。
自第二日起,她锲而不舍的又去了十多日。
半个月后,郦裕终于请她入内,由其子代父奉茶,本人仍是以养病为名绝不露面。
郦仁规是个温良的青年,父亲叫奉茶他便奉茶,端了茶盏陪公孙神英苦坐,既不逐客也不失礼,若讨论些学问书画,他也能说上几句,但凡往正事上沾上一星半点儿,他便要装聋作哑,只道“世子喝茶”了。
公孙神英也是无法。
每日里除了固定往郦裕处去叩问一回,她便只能去磨知府鲁玉龄。
鲁玉龄机灵,索性借了个春巡的名义躲出了门,其他几个人,上至知府佥事周顺,下至主簿李海峰,更是一个赛过一个的油滑得沾不得手,又没有直接动刀子的道理,如此这番下来,竟将个公孙神英磨成了个能坐半个时辰不挪窝的能人。
终于这日公孙神英自家的铁骑到了,她总算能松口气,检点一番,路上虽有消损到底人员齐全,她想办点事总算有人手可用了。
不到黄昏,郦裕就知道公孙神英的人已经进城,叹道:“看来不是他们……”又道,“你看她如何?可信否?”
郦仁规斟酌片刻,道:“瞧着是个有主意的,父亲,她是陛下的亲近血脉……”
闻言郦裕痛心万分:“陛下恐怕也!”死死停下,又道,“公孙莹素来受两位陛下信用,前几个月我甚至接到你姚雨婶子的消息,说陛下不能劝她与姒家子退婚,便将她安排到益王身边,一来用她保育皇室血脉,二来也让她远离京城,换得两方安心,益王还不足十岁,两位陛下竟舍得将他交到公孙莹手里,何等相信?!既要靠她保住益王一脉,还肯容她与那前朝旧主之子成婚,这君臣之间竟无半点嫌猜之心!这公孙莹当真不同一般。不过,既然宫中连要颁的诏书都已经提前几个月写好,显然是早早就打算好了轻易不会更改……”他出神一回想,“长望侯逝于三年前的春三月,长公主宴后几日的事,眼看就是出孝承爵的时候,陛下怎么就突然把她支到了这里?”
满心里的疑问在舌头上滚了几遍,父子俩面面相觑,都心知肚明不好了。
半晌,郦仁规低声道:“父亲,我们身在千里之外,陛下尚且保不得我们,我们就不要自不量力了吧?”
郦裕想指责他,可过去两个月的苦痛已经消磨掉他太多的志气心气,他也无颜指责与他同患难的孩子,只能无力的靠回枕上,半晌,慢慢的出了一口气。
郦仁规心疼地将被子给父亲搭好,唤人送了茶水来,又命人从即日开始不再应公孙神英叩门,只作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