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律优美缠绵的小夜曲在教堂中轻轻回荡,雷伯恩携带着请柬进门,从签到台过来,跟路上碰见的其他血族寒暄了几句,来到铺满鲜花的长桌前,扫视一圈,最后端起胸前的酒杯悠悠品尝起来。
“怎么,不去跟其他家族掌权人说会儿话吗?”雷伯恩一面饮酒,一面看了眼跟在身后的人,“你不常出现在这种场合,但归根到底是十三氏族的人,多去招呼招呼还是有好处的。”
红发女人淡淡回他:“不过是群虚与委蛇的家伙,没什么意思。”
雷伯恩“啧”了声,后腰靠上椅背,戏谑道:“堂堂第九氏族掌权人,你跟我就不虚与委蛇了吗?”
红发女人笑笑,眼里多了点儿真情实感:“同样虚与委蛇,只是程度不同。”
“我对珀西家族掏心掏肺,这话说得可真伤我心。”雷伯恩放下见底的酒杯,很快有斟酒的侍从端着酒壶过来满上,他意兴阑珊地摇晃着酒液,蔫蔫地说,“不想喝了,霍文在婚宴上用的都是甜酒,喝多了就跟你不想和那些老奸巨猾的人打交道一样,没意思,我去别处逛逛,你也放松放松,别太紧绷着。”
雷伯恩拍拍珀西肩头,留给她一个像喝了花酒的笑,扬长而去。
这次订婚宴的举办地是第六氏族内部的红场教堂,前身据说是一板一眼的天主修道院,后来经由霍文的祖父埃里·霍文重新改造并加以修葺,才成了今天霍文家族的重要产业之一,其艺术价值高到近百年才使用一次,内部建筑精美绝伦,壁柜里还藏有许多16世纪左右东欧民族的挂墙式壁画。
主持的牧师还没到,教堂内的侍从依旧在忙碌,雷伯恩去露台上坐了会儿,夜幕慢慢降临,凉风吹来,把他身上的酒味儿吹散开,不是很难闻,反倒混着一种甜丝丝的果香。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坐着,弄得像霍文家族招待不周,怠慢了七爵。”
来人脚步声很细很稳,雷伯恩闭着眼哼笑,示意他过来坐:“你妹妹的婚宴太热闹了,人来人往,吵得我心口闷,你快过来给我赔罪。”
“我说句玩笑话,怎么真得罪上了。”那人照雷伯恩的手势坐下,把一杯酒推过去,“按你的口味应该喝不惯红场里面的甜酒,给你带了新的品种,权当赔罪,试试看。”
雷伯恩把酒放在鼻尖下嗅了嗅,浓郁的葡萄香味勾着焦糖、摩卡、加仑和香草的味道一同扑上来,喝进嘴里,强烈的单宁中还掺了一丝丝酸度,沁人心脾。
雷伯恩是酒水领域的行家,由衷喟叹:“霍文,你们家的葡萄酒庄经营得越来越好了,堪称血统区一个触目的奇迹。”
“早知道你会喜欢,我已经让乔托去地下酒窖装箱了。”霍文笑着说,“还以为你这个大忙人来不了呢。”
“再忙能有多忙,你弟弟的订婚宴我总不能不到场。”雷伯恩歪着身子,手肘撑住太阳穴,“听你这话的意思,有人驳你面子?”
霍文看着杯子里晃动的酒液,神色几乎不变:“十三氏族间表面古井无波,私下各有各的乱法,鲜少抛头露面的小氏族被看不起,太正常了。”
雷伯恩垂下眼,一双卧蚕也随主人安静地收敛起来,订婚仪式没正式开场,教堂里的灯光这时调得偏暗,他一半脸浸着光,一半脸融进黑夜。
“十一氏族的蒙特利尔这几年承接了他父亲的席位,为人傲慢乖戾,你应该发过他请柬,但是他族中一个人都没有露面。十二氏族从来不喜参与各族间的事务,他们现任掌权人德高望重,近乎隐退,请不动也不足为奇,嗯……他不是派了几支小族送来贺礼了吗?人没到,心意算是到了,其他有特殊状况的家族也都各自派了人来。”雷伯恩手指在杯壁画着圈,“不过我不久前看到了扎克伯格曼,他虽然是氏族最末,却意外更通人情……除此之外,还有谁敢不给你面子?”
二百年来,第六氏族霍文与第十氏族格拉迪斯间联姻不断是众血族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一个擅长鬼面与幻化,一个擅长牌面与伪装,在只偏向各自领域比较而非综合实力对比的血族十三杀中,两族联合占有绝对优势,而他们近几代的掌权人似乎也从血统中遗传下了这类规律,不仅在行事作风上大有相似之处,每代中还总有互相看对眼的几对,回溯血族百年历史,鲜有血族敢明目张胆地招惹第六氏族与第十氏族。
“我倒不在意他们给不给什么面子,只是有的族里人来得蹊跷。”
雷伯恩唇抵着杯沿儿,眼尾上挑:“在你妹妹爱情完满的日子,谁敢整些阴的,跟你玩阴谋论?”
“未必是冲着我或尤里乌斯来的,”霍文忽然转向雷伯恩,言浅意深地说,“你不是也来了吗,难保不是见到七爵色令智昏想来偷香窃玉的。”
“那得让先生们失望了,我体弱多病,承受不了一帮子人的热情。”雷伯恩笑着咽下口酒,目光移向教堂门口络绎不绝的人。
新进门的血族出示邀请函后,奉上贺礼,被牵引着走向签到台,一波又一波,类似的场面,但是今晚进门登记的换了个人,雷伯恩只见过一面,他问:“吸血鬼什么时候跟血猎扯上关系了?”
霍文瞟了一眼费博的方向,说:“是格拉迪斯那边请的人,尤里乌斯向我透露过,布朗宁年轻时候在贵族学院跟李斯汀是同级同学,这么些年关系也还不错,所以请柬能发到他手里。”
雷伯恩失笑:“李斯汀这么痛恨吸血鬼,居然能在贵族学院跟你妹夫成为同学,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上次还想杀我。”
霍文自然而然地说:“所以这件事一直处于保密状态,如果不是因为尤里乌斯跟布朗宁联姻,连我也无从得知。”
“连这种事都告诉我,霍文,你这是把自己的后背交付给我了?”
霍文将酒杯举到雷伯恩眼前,顺着他的话往下接:“那我有幸得到七爵的青睐吗?”
雷伯恩愉悦地跟他碰杯:“当然,你可是我唯一的红场。”
他们在露台上待了不久,葡萄酒见底,雷伯恩吹够了凉风,霍文也有婚宴的种种杂事要处理,两人相偕进入教堂,分开前又说了几句。
“怎么只有珀西和乔托跟你一起来,你议事会其他人呢?”
“都忙着呢,艾萨克不知道勾搭哪家妙龄小姐去了,赫德森又不爱来人多的地方,拉里和覃斯好不容易有了相处时间,覃斯家里那只小电灯泡还非得跟着他哥……”
他们谈笑了不多时,霍文有事离开,雷伯恩在原地没动脚,已经有好几家旁支簇拥着来跟他闲聊,有年长的血族老者,有少不担事的青年,成年男性的人头一个个挤在一块儿,渐渐挡住雷伯恩的脸。
冷沦靳最后一眼见到的,是雷伯恩内搭的深V在灯光下露出的一片锁骨。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印子,如果是他那晚留下的,不应该还没消去,除非是他另找了新人,这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