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之夜在幸运女神的庇护下迎来了一个雾气蒙蒙的早晨——半是霜花,半是雨丝,势头减了很多,能看清前方的天空了。
一天一夜后,冷沦靳修好了对讲机,成功跟肖故通上了话,飓风走失后,他们通过手里的设备迅速汇合,因为迟迟联系不上冷沦靳、雷伯恩还有艾萨克,路上也没有落脚点,其余人在里德的指示下从另一条路下了山……
传话到了一半,肖故那头的信号变得“呲啦呲啦”,像是出现了电路故障,没来得及说清后面的事就中断了。
雷伯恩提议:“屋里信号不行,要不要出去试试?正好外面雪小了。”
两人在屋外转了会儿,哪里都试过了,还是无济于事,那对讲机临时罢了工,死也不吱声。
冷沦靳往锅子里加了水,望了一眼斜躺在小木床上的雷伯恩。
昨天夜里怕他冷,冷沦靳从背包里翻了翻,翻出了一只热水袋和两包暖贴——这些东西当然不是他的,是亚历山大捣鼓的,他一个体表温度低于常人的吸血鬼每天除了晒太阳,还一直为上雪山作着打算,出发那天好说歹说,才把包里塞不下的甩给了冷沦靳,让他代为“保管”,冷沦靳并不同意,最后是肖故趁他不留神放进夹层里的,不过昨晚倒意外发挥了功效,成了很有用的东西。
冷沦靳不怎么怕冷,也不畏热,他先天体质优于常人,加上长期以来的锻炼和磋磨,比很多普通人的人体耐受力和抗压力高出不少,比之他,某个动不动就腿麻、脑部供血不足的吸血鬼更需要防寒。
临近中午,昨晚灌的热水袋早凉了,被雷伯恩的膝盖驱远,挤到了床边,很有他平日“卸磨杀驴”的冷酷风范。
雷伯恩合着眼,呼吸放缓,可能在歇息,也可能在单纯冥想,不过他眉眼并不放松,紧锁着,略显出疲态,好像对周围的人事并不放心,一有点动静就会把他惊醒。
冷沦靳本来想叫他吃午饭,看他这副模样,忽然有些迟疑。
——他自然没从前一晚的雷伯恩嘴里问出什么,这只机敏而精明的吸血鬼永远在权衡,对他无利、与他无关的事绝不插手,反之,但凡涉及到自身和魔夜,他又守口如瓶,像一片密实的铜墙铁壁,一丁点儿东西也撬不出,除非他情愿。
冷沦靳听着匀称的呼吸声,觉得雷伯恩的确睡着了。他的五官比例很好,面部折叠度很高,既有着东方的神秘和典雅,又兼具西方神韵,温美精致到了一定的程度,加上几分不多不少的艳丽,竟显得不偏不倚,达到了大多数时间、大多数人认可的审美标准。
冷沦靳在九月份宴会后厅中说的那番话,很大程度上是写实的,而雷伯恩也确实符合这个特质。
他们才进屋不久,雷伯恩就躺下了,眉上落了雪片,如今被热一烘烤,要化不化地粘在眉毛上,冷沦靳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伸手替他拂去那两滴无色的雪水。
雷伯恩忽然开了口:“先生,逾矩了吧。”
冷沦靳撑在他床边,俯下身,看他慢慢睁开眼,低声说:“早逾矩了那么多次,不差这一回。”
雷伯恩摸了摸眉毛,问:“是冻干饭好了吗?”
冷沦靳直起身,走向小桌:“复水十分钟就可以了,现在应该正好。”
冬天登山多有不便,尤其是终年不化的雪山,随行人员身体素质如果不达标,又没有足够的热量加以维系,长期跋涉很可能面临生命危险。虽然把“身体素质不达标”几个字安在雷伯恩身上十分牵强,但他昨天徒步太久,又冻过几轮,有一点咳嗽,再吃冷硬的罐头并不利于消化,冷沦靳带了顶饱又易煮的冻干饭,正好给他煮了一袋。
“什么都没准备就敢跟我上山,不怕我弄死你?”冷沦靳把盛好的米饭推到雷伯恩面前,又下水煮了一袋。
雷伯恩用热乎乎的碗捂手,很有绅士风度地等他一起,漫不经心地说:“你弄死我啊。”
冷沦靳瞟了他一眼,却没再继续,只是问:“你的腿下午能走吗?”
雷伯恩回答:“可以。”
现在风停了,雪也小,再逗留下去,万一哪棵树砸下来,积雪封山,他们回也回不去了,况且……照镇子上道路修建的质量来看,回去的路上很有可能不太顺利。
艾萨克还没有下落,为防不测,早走为妙。
安克拉斯小镇的废教区附近有一个斗大的斜坡,修建者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要把一座好端端的教堂安立在那儿,还没法绕路,只有笔直的一条,几百年前的人们总踩着那一亩三分地来做弥撒,年深日久,风吹雨打,又蒙几波外乡人侵入,去的人已然换了个遍,上帝也在不知不觉中死去,到头来只有风吹雨打的教堂和被石子、沙粒填平坑洼的路面依旧如故。
雷伯恩和冷沦靳在黄昏即将沉没时赶到了这儿,路被雪白的盐铺向了远方,他们身后是一片落日的余晖,前面是一轮初见光华的明月,一面渐渐阴暗,一面渐渐明亮,连背影的轮廓也模糊了好一瞬。
雷伯恩踩着“吱嘎吱嘎”的雪路,尽量沿着雪少、坡缓的侧边走,居然有些小心翼翼,冷沦靳比他快一点,回头看他。
“你……”
“嘶——”
突然,一块车夫们歇脚时用过的石头毫无征兆地绊住了雷伯恩——那石头隐在雪下,光滑圆润,同时不失小巧,只在侧面有一处尖利的凸起,而正是这飞来一“角”,让七爵吃到了苦头。
冷沦靳喊他时,雷伯恩还在经历短短48小时内第二次“失足”,想推开他,结果两人同样不防,一齐阴差阳错地滚下了坡。
意外来临时,冷沦靳下意识拽过雷伯恩,护住他的头,两人跌跌撞撞滚到坡底,浑身是雪,像两条刚在麦浪里打过滚的黑白条纹狗。
雷伯恩喘着粗气,头一回狼狈到家了,想撑着压实了的雪起来,手却一滑,冷沦靳垫在他下面,雷伯恩一扭头,嘴唇倏地擦过他的侧脸——
这是他们从没有过的,冷沦靳亲过他的脖子、锁骨、后颈,在各种暧昧而又不过界的地方来回逡巡,却从没碰过彼此更深入的地方。
对于搞暧昧、玩游戏的人来说,不接吻、不碰脸似乎是“不太成文”的,冷沦靳却隐隐觉得,不能碰,雷伯恩并不喜欢。
雷伯恩或许真的有很多前仆后继的追求者,可他真的有多如繁星的情人吗?难道他跟那些人也从不接吻,连不经意的亲昵都无所适从,甚至于感到恶心?还是说,所谓“浪子”又是一个迷惑众人的外壳?
嘴唇擦过的地方像烙了块铁,冷沦靳忽然不想管那些有的没的了,他摁住雷伯恩后腰,摸到他在抖,心底腾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从心口直烧到雷伯恩贴过的那一小寸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