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步闲庭没忍住耳根子一麻,色厉内荏道:“怎么?”
庄客离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别再往前走了。”
步闲庭眨眨眼,失笑:“陈首乌都同你说了?”
庄客离默认了,步闲庭便伸出食指按在他心口,稍稍施力把人推远了些:“你知道这七年间我是怎么过的吗?”
“闲庭刀断了,步闲庭死了,我与那些身前事再无瓜葛了——不管是掷春殿还是武安侯。步闲庭就是个江湖闲散人,从今往后再不涉及朝堂纷争。”他缓缓道,“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指望的,甚至同越十二都是这么许诺的。”
“步闲庭自以为能和过去一刀两断,把所有东西都扔给你,而后此身明了……”
步闲庭手指收拢成拳,不轻不重地在庄客离胸口锤了一下:“可是我从来都无法置身事外。”
“七年前犯下的业障,你我谁都逃不掉。”他不带什么感情地说着,“你废我周身功力,我让你替我背七年业债,很公平。”
庄客离不答话,步闲庭便接着道:“你还想像往日里那般护我,早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逼近庄客离几分,身形上虽比后者低了些许,可丝毫没有弱势的模样:“早就回不去了,从我亲手杀了余白开始,你我便再回不到一条路上。”
步闲庭的眼睛里似乎有火光在跳动,庄客离只是任由他拽住自己的衣领,没有任何反抗。
“我不知道你对我的那些所谓的愧疚和保护欲哪来的,你从不亏欠我什么。”步闲庭压低声音说到,“我杀了余白,叛逃掷春殿,你理应恨我杀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费尽心思找陈首乌来帮我。”
“庄惟,你是掷春殿枭翎,做你该做的事情。”他将庄客离拉下来几分,几乎是警告一般地说着:“我认识的那个客离刀从不该把私人恩怨置于掷春殿之上,他死了也是掷春殿的鬼,这些出格的事情不该是他做的。”
“所以。”他顿了一下,“别再做这些事了,陈首乌也好,云山十二寨也好,你从来不该因为我一个人坏了规矩。”
他哑声道:“步闲庭……步唯不应当要你这么做。”
这话说出口后,步闲庭心头忽然缺了一块,空落落的。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在庄客离心中的分量——他们出生入死近十年,几乎是世界上最信任了解对方的人。可正是因为如此,在发生了那一连串的变故后步闲庭格外惧怕面对他。
他仿佛能透过庄客离看见七年前的那个自己,幼稚又执拗,还带着未经过磋磨的锐气。
令人畏惧。
庄客离不应当为他改变什么,他只能是庄客离,是客离刀,甚至是后来的掷春殿枭翎——步闲庭害怕看到他改变,因为自己而改变。
仿佛自己还在他心里留有一席之地,仿佛过去那个自己还像幽灵般活着,而庄惟也始终会惦念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些都是不应该的,步闲庭经受不起。
他是一个罪人,身上肩负着包括血亲在内的数百人名的罪人,而庄客离理应是那个持刀的刽子手。
可是步闲庭却逐渐看不懂庄客离了。
是的,他同样在害怕,那个离自己认知越来越远,叫他渐渐不熟知的庄客离。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心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叫旁人知晓的,他面对庄客离也从未有服软一说。
就像是眼下,庄客离半个字都不回,步闲庭也偏执地和他同样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见庄客离叹了口气。
很轻很快的一声,似乎只是幻觉。
“往后这些话别再说了。”庄客离将他的手拿开,道:“应当不应当,我心里有数。”
步闲庭皱起眉:“你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再这么下去掷春殿还能视而不见吗?”
“他们知晓与不知晓,本来便与我无关。”庄客离在步闲庭莫名惊悚的视线中缓缓道,“你先前问过我,在所有人和掷春殿中我会选谁,我回答你我会选择掷春殿。但现在我想让你重新问一遍这个问题。”
步闲庭:“……什么?”
庄客离抓住他的手,收拢贴在胸口,道:“你再问一遍,不过不是所有人和掷春殿——是你和掷春殿。”
步闲庭心头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发什么疯?”
“这两个问题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一样。”庄客离坦然道,“你不是所有人,你在所有人之外。”
“现在,重新再问我一遍——在你和掷春殿之间,我会选择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