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海市第一中学高二(7)班教室里的电风扇吱呀作响，九月初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磨砂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

“安静！现在开始调座位。”班主任老李敲了敲讲台，手里捏着一沓座位表，“按上学期期末考排名自选。”

沈砚之站在教室门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如水。他穿着熨烫平整的校服，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连袖口的折痕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作为年级第一，他第一个走进教室，径直走向第三排靠窗的位置——那里光线充足，远离走廊噪音，是公认的“学霸专座”。

他放下书包的动作很轻，从笔袋里取出一支黑色钢笔摆在课桌右上角，然后翻开物理竞赛题集，仿佛周围嘈杂的环境与他无关。

“下一个，周延。”

教室后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高个子男生单手拎着书包晃了进来。他的校服领口敞开两粒扣子，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右肩上随意搭着件篮球外套。188cm的身高让他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笑起来时左边虎牙若隐若现。

“老李，我能申请固定座位吗？”周延拖着长音，手指转着篮球，“最后一排靠门那个位置，方便我训练溜——啊不是，是去训练。”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老李瞪了他一眼：“按规矩来！你期末考第28名，没得选。”

周延无所谓地耸耸肩，大步流星走向最后一排。经过沈砚之身边时，他故意放慢脚步，目光在那道挺直的背影上停留了两秒。

“哟，大学霸。”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窗边风景不错啊。”

沈砚之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没有抬头。

周延咧嘴一笑，继续向后走去。他的座位与沈砚之形成一条对角线，中间隔着五排课桌和整个班级的喧嚣。他把书包往地上一扔，两条长腿随意伸到过道上，立刻被前排的贺言转过头来调侃。

“延哥，你这位置选得妙啊，上课睡觉老师都看不见。”

“那是。”周延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抛进嘴里，“要不要哥教你怎么用课本搭‘堡垒’？保证老李发现不了。”

几个男生凑过来起哄，后排顿时热闹得像菜市场。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前排以沈砚之为中心的区域，几个学霸已经自发进入学习状态，只能听见书页翻动和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

第一节是数学课。老李在黑板上写下一道函数题，转身时发现后排几个男生正低头传着什么。

“周延！上来解这道题。”

教室里瞬间安静。周延慢吞吞地站起来，篮球从膝盖上滚落，砰地一声砸在地板上。他弯腰捡球的间隙，迅速瞥了一眼沈砚之的方向——那人依然脊背挺直，连头都没回一下。

“呃……老师，这题……”周延站在黑板前，粉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他突然灵机一动，“我能请个外援吗？沈砚之肯定知道答案。”

老李皱眉：“你自己不会？”

“我这不是给同学们展示一下学霸的解题思路嘛。”周延笑得人畜无害，目光却直直盯着第三排那个背影，“对吧，砚之？”

这是今天他第一次叫沈砚之的名字。教室里响起几声暧昧的起哄，尤其是知道他们初中关系的几个同学。

沈砚之终于转过身。阳光从他背后的窗户照进来，给金丝眼镜镀上一层冷光，看不清表情。他站起来，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设x=t+1，用换元法。”

周延夸张地鞠了一躬：“感谢学霸指点。”然后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写下解题步骤，最后还画了个笑脸。

下课铃响，周延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正要出门的沈砚之，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喂，装不认识啊？”

沈砚之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轻轻挣开：“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老同桌叙叙旧？”周延倒退着走路，面对沈砚之，“暑假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一条都不回？”

“忙。”

“忙什么？竞赛？”周延突然伸手想摘沈砚之的眼镜，被对方偏头躲开，“度数又加深了？你这样下去迟早变成书呆——嗷！”

他话没说完，因为沈砚之突然停下脚步，周延差点撞上他。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沈砚之身上有股淡淡的墨水味，混着一丝薄荷清香。

“周延。”沈砚之的声音很轻，却让周延不由自主站直了身体，“高中不是初中，别总想着玩。”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周延站在原地摸着后颈发呆。

“啧啧，被训了吧？”贺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举着手机晃了晃，“不过你俩刚才那个距离……我拍到了好东西哦。”

周延一把抢过手机。照片上，阳光透过走廊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砚之微微仰头看着周延，而周延低头的样子竟有几分专注的温柔。

“删了。”周延说，手指却迟迟没按删除键。

“得了吧，我已经发班级群了。”贺言挤眉弄眼，“标题我都想好了——‘震惊！高冷学霸与篮球队长的再续前缘’。”

周延作势要揍他，余光却瞥见沈砚之在楼梯转角处停下脚步，似乎在看手机。他穿着校服的背影挺拔如松，阳光在他肩上跳跃。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沈砚之正专心解一道微积分题，突然感觉椅子被轻轻踢了一下。他没理会。五秒钟后，又是一下，这次力道加重了。

沈砚之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后方。隔着五排课桌，周延正冲他咧嘴笑，露出一颗虎牙。见沈砚之看过来，他夸张地做了个“救我”的口型，指了指桌上的数学卷子。

沈砚之转回去，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快速写下解题步骤，然后折成方块。他犹豫了一下，抬手想递给过道旁的同学帮忙传递，却发现几乎全班都在偷偷看他。

“直接扔过来啊学霸！”程野起哄道。

沈砚之的耳尖微微发红。他轻轻一抛，纸团划过一道弧线，却在半路被老李截获。

“沈砚之！”老李展开纸条，眉头越皱越紧，“你竟然……”

教室鸦雀无声。周延猛地站起来：“老师，是我先传纸条问问题的！”

老李看看纸条，又看看两人，突然冷笑：“行啊，乐于助人是吧？周延，你把这道题和解题过程抄二十遍，明天交。沈砚之，你作为班干部，下课留下来打扫教室。”

放学铃响后，同学们很快走光。沈砚之拿着扫帚从后往前打扫，扫到最后一排时，发现周延还坐在位置上抄题。

“你怎么还没走？”沈砚之皱眉。

“等你啊。”周延抬头，笑得没心没肺，“毕竟是我连累你的。”

沈砚之没说话，继续扫地。扫到周延脚边时，他注意到对方球鞋侧面有一道新鲜的划痕，校服袖口还沾着墨水渍，右膝盖上贴着创可贴——大概是篮球训练时受的伤。

“喂。”周延突然用扫帚挡住沈砚之的去路，“初中毕业后，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

沈砚之推了推眼镜：“没有。”

“撒谎。”周延站起来，身高优势让他不得不低头看沈砚之，“我给你发了整整三个月消息，你一条都没回。暑假同学聚会也不来。”

沈砚之握紧扫帚柄：“我很忙。”

“忙到连‘收到’两个字都没时间打？”周延逼近一步，“还是说……你在躲我？”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落地的声音。沈砚之的睫毛在镜片后轻轻颤动，他张了张嘴，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周延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表情变得复杂：“教练催我去训练。”他抓起书包，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沈砚之，这次你别想再躲了。”

门被关上后，沈砚之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走到周延的座位前，看见桌上乱糟糟的草稿纸中间，放着一颗薄荷糖——和他平时吃的是同一个牌子。

教室后墙的公告栏上贴着新学期的座位表。沈砚之的目光落在最后一排那个名字上，又移到第三排自己的位置。一条对角线的距离，中间是四十张课桌和整个夏天的回忆。

他掏出手机，点开被设为免打扰的聊天窗口。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三个月前，周延发来的一张晚霞照片，配文：“今天的云和你一样好看。”

沈砚之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