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把篮球在指尖转了两圈，抬头看了眼高二(7)班教室的窗户。夕阳西下，玻璃反射着橘红色的光，看不清里面是否还有人。训练结束得比预计晚，教学楼已经没什么人了。

“延哥，走啊，校门口新开了家奶茶店！”程野抱着足球从后面撞了下他的肩膀。

周延摇摇头：“你们先去，我回教室拿个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程野挤眉弄眼，“该不会是沈大学霸落下的作业本吧？”

“滚蛋。”周延笑骂着踹了他一脚，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

教室门虚掩着，周延推门进去时，夕阳的余晖正好洒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上——那里空空如也，沈砚之的座位收拾得一尘不染，连椅子都规规矩矩地推到了课桌下。

周延莫名松了口气，大步走向最后一排自己的座位。他的课桌抽屉里放着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翠绿的叶片肥厚饱满，是上学期生物课孟昭发给大家的实践作业。尽管周延平时大大咧咧，却意外地认真照料着这个小生命，每天训练前都会记得给它浇水。

“见鬼……”周延拉开抽屉，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多肉植物的盆土湿漉漉的，叶片上还挂着可疑的棕色水珠，散发着一股甜腻的可乐味。更糟糕的是，原本饱满的叶片已经开始发皱变软，像被开水烫过一样。

“谁干的？！”周延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对、对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教室角落传来。孟昭抱着一摞作业本站起来，圆脸上写满愧疚，“我……我本来想帮你浇水的，不小心拿错杯子了……”

周延瞪着那盆奄奄一息的多肉，胸口莫名发闷。这是上学期期末沈砚之帮他选的品种，当时那人修长的手指在花架上停留了片刻，说：“玉露很适合新手，耐旱，不需要经常照顾。”

——就像在说他一样。周延当时在心里偷偷补了一句。

“算了。”周延摆摆手，把多肉从抽屉里拿出来，“反正我也养不好。”

孟昭内疚地凑过来：“要不……我明天赔你一盆新的？”

“不用。”周延用校服袖子擦了擦叶片上的可乐渍，动作意外地轻柔，“这玩意儿学校花房多的是。”

他把多肉放进书包侧袋，走出教室时又回头看了眼沈砚之的座位。夕阳在那个位置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像某种无声的等待。

周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后不到十分钟，沈砚之回到了教室。他手里拿着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植物生理学》，径直走向周延的座位，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小纸袋。

“孟昭。”沈砚之叫住正准备离开的男生，“周延的植物……怎么样了？”

孟昭哭丧着脸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沈砚之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袋边缘。

“我不是故意的。”孟昭小声辩解，“我本来想告诉周延是你经常提醒我帮他浇水，但他走得太快了……”

沈砚之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别说。”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尤其是别告诉他我知道这件事。”

孟昭困惑地点点头，看着沈砚之把纸袋放进周延的抽屉，然后快步离开，背影挺拔得像一棵不肯弯曲的竹子。

第二天清晨，周延破天荒地提前半小时到了教室。昨晚他莫名其妙地失眠，脑海里全是那盆可怜的多肉和沈砚之帮他选植物时微微低垂的睫毛。

“什么鬼……”周延拉开抽屉，愣住了。一盆崭新的玉露多肉端坐在那里，叶片饱满翠绿，盆土微微湿润，旁边还放着一小包肥料和手写的养护指南。字迹工整清秀，没有署名，但周延一眼就认出了是谁的笔迹——他书包里还留着上学期沈砚之帮他整理的数学笔记。

周延小心翼翼地把多肉拿出来，阳光透过叶片，在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注意到花盆和原来那个一模一样，连边缘那道细微的裂痕都分毫不差。

“哟，新欢啊？”贺言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举着手机咔嚓就是一张照片，“让我猜猜……沈大学霸送的？”

周延下意识把多肉往怀里藏了藏：“胡说什么。”

“得了吧，全班都知道沈砚之每天放学后都去花房。”贺言挤眉弄眼，“上周我还看见他问管理员要玉露的栽培资料呢。”

周延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问这个干什么？”

“你说呢？”贺言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压低声音，“对了，昨天你走后，他回来过。”

周延猛地抬头：“什么时候？”

“就你刚走没多久。”贺言晃了晃手机，“我还拍了张照片，他站在你座位前那表情……啧啧，要不要看？五块钱一张。”

周延直接抢过手机。照片上，沈砚之微微俯身看着抽屉里的什么东西，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柔软。阳光从侧面打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常年紧抿的嘴角都似乎放松了些。

“发我。”周延声音发紧。

“哎哟，我们的篮球队长什么时候这么……”

“少废话，发我。”周延掏出手机转了十块钱过去，“再瞎bb下次打球别想让我传球给你。”

贺言笑嘻嘻地收了钱，把照片发到周延微信上：“说真的，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初中同学？”

周延盯着照片看了许久，直到沈砚之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今天的他穿着夏季校服，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看到周延坐在自己座位上，沈砚之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早啊，学霸。”周延举起那盆多肉晃了晃，“谢了。”

沈砚之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声音冷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延咧嘴笑了，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装，继续装。”他跟着走到沈砚之桌前，俯身撑在桌面上，“为什么偷偷帮我换植物？”

沈砚之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习题集上：“孟昭说你的死了。”

“所以呢？”周延不依不饶，“为什么是你去买新的？还特意挑了一模一样的盆？”

教室里的同学陆续到来，不少人偷偷瞄向这边。沈砚之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帽。

“顺手。”他终于挤出两个字。

周延突然伸手摘下了沈砚之的眼镜。这个动作太过突然，沈砚之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长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没了镜片的遮挡，他的五官显得格外柔和，甚至有些脆弱。

“你干什么？”沈砚之睁开眼，眉头微蹙。

周延怔住了。他从未这么近距离地看过沈砚之的眼睛——琥珀色的虹膜在阳光下像透明的蜂蜜，清澈得能看见细小的金色斑点。

“你……”周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眼镜脏了，我帮你擦擦。”

他手忙脚乱地用校服下摆擦了擦镜片，递回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沈砚之的手指，两人同时像触电般缩回手。眼镜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对不起！”周延赶紧弯腰去捡，额头却不小心撞上了同时俯身的沈砚之。“嗷！”

沈砚之捂着额头坐回椅子上，疼得眼角泛红。周延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镜尴尬地悬在指尖。

“噗嗤……”不知是谁先笑出声，紧接着整个教室都爆发出一阵哄笑。贺言高举着手机，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我拍到了！完美角度！这周校园论坛头条有了！”

沈砚之夺回眼镜戴上，迅速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但通红的耳尖出卖了他。周延挠挠头，突然把多肉植物放在沈砚之桌上。

“给你了。”他说，“反正我也养不活。”

沈砚之皱眉：“这是你的。”

“现在是你的了。”周延倒退着走回自己的座位，笑得没心没肺，“就当……定情信物？”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起哄声。沈砚之的脸色由红转白又转红，最后干脆转过身去不再理他。但周延分明看见，那盆多肉被小心地挪到了窗台上阳光最好的位置。

下课铃响后，周延发现自己的手机被轰炸了。班级群里，贺言发的那张“额头相撞”的照片已经收获99+条评论，最新一条来自上官翊：

[这算不算官方发糖？@周延@沈砚之]

周延锁上屏幕，抬头看向窗边。阳光透过玉露多肉肥厚的叶片，在沈砚之的课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人正低头记笔记，侧脸线条干净利落，嘴角似乎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周延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照得他心里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