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将准考证与铅笔规整地摆放在桌角，抬眸望向教室墙上的时钟。距离物理竞赛开场，仅剩三十分钟。此刻，京海三中的考场内早已坐满来自各校的参赛选手，紧张的氛围如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空间。他推了推眼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那冰凉而光滑的触感，似在安抚他心底若有若无的不安。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沈砚之微微皱眉，按竞赛规定，手机此刻应当处于关机状态。短暂的犹豫后，他还是悄悄掏出手机查看。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你眼中有整个宇宙的光，

足以照亮所有未知的方程。

不必紧张，因为答案早已在你笔下流淌。

加油。”

沈砚之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动作。没有署名，没有落款，可那略显笨拙却无比真挚的语气，莫名让他想起一个人。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仿佛透过那扇窗，就能在三中校园的某个角落，寻到那个身高188cm的身影。

就在这时，监考老师开始宣读考场纪律。沈砚之迅速将手机关机，可那些充满诗意的字句，却如石子投入平静湖面，在他心底激起层层涟漪。“你眼中有整个宇宙的光”，这样浪漫的表述，与周延平日大大咧咧的风格截然不同。但除了他，又有谁会在竞赛前，发来这样特别的短信呢？

考试铃声响起，沈砚之翻开试卷。那些复杂晦涩的物理题目，在他眼中逐渐分解成熟悉的步骤与公式。然而，每完成一道题，他的思绪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回那条匿名短信，脑海中不断勾勒着周延打字时的模样——或许是皱着眉头，认真斟酌每个字眼；又或许是不好意思，偷偷找人帮忙撰写。

两小时的考试很快结束，沈砚之第一个交卷走出考场。秋日的阳光温柔地倾洒在走廊上，他再次掏出手机，反复读着那条短信。这次，他留意到短信的发送时间是早上7:30——以周延的作息，这个时间通常还在睡梦中，除非有晨训。

沈砚之点开回复框，手指在键盘上方悬停许久，最终只打下“谢谢”二字。可在发送前，他又将这两个字删掉，转而复制号码，打开浏览器搜索起来。平日里，沈砚之绝不会对一条匿名短信如此上心，更不会花费精力去追查来源。但一想到这条短信或许与周延有关，他的心底便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暖意。

搜索结果显示，号码归属市中心的“极速”网吧。沈砚之眯起眼睛，周延确实常与队友去那里打游戏。

返程的公交车上，沈砚之倚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速掠过。短信里的文字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整个宇宙的光”，这般独特的表达方式，总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沈学长！”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沈砚之抬头，只见林澈抱着一摞书，站在公交车过道上。作为班里的文艺委员，林澈总是随身携带诗集和笔记本，听说他还暗恋着隔壁班的女生。

“你也来参赛？”林澈在沈砚之身旁坐下，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脸上。

沈砚之摇摇头：“参加物理竞赛，你呢？”

“诗歌朗诵比赛，就在三中旁边的文化馆。”林澈腼腆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沈砚之点点头，目光落在林澈手中的笔记本上。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诗句，还有不少地方被反复修改。刹那间，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海中浮现。

“林澈，如果我想给朋友发一首鼓励的诗，你有推荐的吗？”沈砚之斟酌着字句问道。

林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得看对象和场合！是发给女生吗？”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样子。

“不是，是给一个……朋友，在比赛前。”沈砚之推了推眼镜。

“那我可有首新作！还没给别人看过呢！”林澈兴奋地翻动笔记本，找到一页后，指给沈砚之看，“‘你眼中有整个宇宙的光，足以照亮所有未知的方程’，后面还有几句……”

看到这熟悉的字句，沈砚之呼吸一滞。他死死盯着那几行字，与短信内容分毫不差。

“这首诗……有人用过吗？”沈砚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林澈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昨天周延学长找我，说想给重要的人发加油短信，可他自己写不好，我就把这首给他了。是不是……太肉麻了？”

沈砚之没有回应，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脸上，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不，很合适。”他轻声说道。

回到学校时已近下午。沈砚之径直走向图书馆，在靠窗的老位置坐下，翻开一本物理习题集。可他的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篮球场上，校队正在进行训练。即便相隔甚远，他也能一眼认出周延的身影，那人投篮时的动作，带着一股肆意张扬的劲儿。

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沈砚之合上书本。他在心中默默计算着周延冲澡换衣服的时间，随后收拾书包，朝校门口走去。果然，刚踏上梧桐大道，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沈砚之！”

周延小跑着追上来，头发还湿漉漉的，身上散发着薄荷味的沐浴露清香。他的脸颊因运动而泛红，T恤领口也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考得咋样？肯定又是满分吧！”周延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虎牙。

沈砚之没有回答，直接掏出手机，调出那条匿名短信：“这个，是你发的？”

周延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与沈砚之的脸上来回游移，喉结上下滚动：“我……那个……”

“林澈都告诉我了。”沈砚之语气平静。

“这个叛徒！”周延哀嚎一声，随即又紧张起来，“你不喜欢？我就说太肉麻了，都怪林澈，非说诗比较有格调……”

“为什么要匿名？”沈砚之打断他。

周延挠了挠头，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就……怕影响你考试。万一你看到是我发的，一激动做错了题怎么办？”

这熟悉的“周延式”回答，差点让沈砚之笑出声。他推了推眼镜，掩饰住上扬的嘴角：“我去了‘极速’网吧，他们的电脑每小时会自动清除浏览记录。”

周延瞪大了眼睛：“你……去查了？”

“嗯。”

“为什么？要是别人发的匿名短信，你也会这么在意？”周延突然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沈砚之没有后退，睫毛却微微颤动：“……不会。”

这简单的两个字，让周延的心跳漏了一拍。秋风拂过，几片金黄的梧桐叶缓缓飘落，在两人之间飞舞。

“那首诗虽然是林澈写的，但……但话是真心的。”周延声音低了下来，有些笨拙地比划着，“你解题的时候，眼睛真的特别亮，就像有……宇宙的光一样……”

沈砚之的耳根悄悄染上一抹红晕。他转身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下次自己写。”

周延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追了上去：“还有下次？”

“物理决赛在下个月。”沈砚之头也不回地说。

周延笑容愈发灿烂：“那我得让林澈多写几首！”

“自己写。”沈砚之重复道，语气里带着平日少有的温柔。

两人并肩走在梧桐大道上，脚下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声响。周延时不时偷偷看向沈砚之的侧脸，想起那条短信，想起林澈讲述沈砚之的反应时，心中满是欢喜，一股暖流在胸口翻涌。

“喂，你真特意去网吧查我的短信啊？”周延突然开口。

沈砚之脚步顿了顿：“……路过。”

“骗人！你明明很在意我。”周延咧嘴笑着，故意用肩膀撞了撞沈砚之。

沈砚之没有反驳，只是加快了步伐。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面上交织缠绕，难分彼此。

周延吹着口哨，蹦蹦跳跳地跟上沈砚之：“下次别查了，直接问我。”

“问什么？”

“问我为啥给你发短信啊。我肯定老实交代。”周延的眼睛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融化的巧克力般温暖而深邃。

沈砚之停下脚步，转身直视周延。梧桐叶如金色的雨，在两人之间飘落。

“那现在回答，为什么发那条短信？”沈砚之的声音很轻，却清晰无比。

周延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想到沈砚之会如此直接。阳光洒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他张了张嘴，又闭上，许久才艰难地开口：“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有人在为你加油。”

沈砚之的睫毛微微颤动。这个简单的答案，却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那扇柔软的门。他想起初中时，每次考试前周延都会在教室门口等他，塞给他一颗薄荷糖，笑着说“加油”；想起暴雨天，周延冒雨骑车送他回家；想起在图书馆时，那个幼稚地用篮球砸窗的身影……

“嗯。”沈砚之轻声应道，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周延突然伸手，从沈砚之肩膀上取下一片梧桐叶：“这个，能给我吗？”

“……不过是片叶子。”

“就当留个纪念，纪念……我们的第一条短信。”周延小心翼翼地将叶子夹进课本。

沈砚之没有阻拦，转身继续前行。可周延分明看到，他的耳根红得像秋天的枫叶。

回到家，沈砚之打开电脑，将那条匿名短信备份到一个新建的文件夹里。他给文件夹取名为“Z”——正是周延姓氏的首字母。

窗外，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绚丽的橘红色。沈砚之望着天空，想起那句“你眼中有整个宇宙的光”，突然觉得，诗歌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另一边，周延正趴在床上，对着手机屏幕愁眉苦脸。他打开浏览器，搜索“如何写诗”，随后皱着眉头开始打字：

“你的眼镜反光时，

像有两个小太阳……”

写了一半，他又全部删掉，把脸埋进枕头里哀嚎起来。原来，写诗真的比打篮球难太多了。

窗外，十月的月亮悄悄爬上夜空，皎洁的月光洒在两个少年的窗前，仿佛在为这段悄然生长的情谊，点亮一盏温柔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