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有灵,以形为缚,去!”
“风起!”
两道灵气化作虚实缥缈的虚影,缠绕交织凝成一道狭长流光,疾驰冲向怨气冲天的红衣鬼新娘,灵气几经变换,化作灵动长索捆住枯瘦僵硬的苍白鬼手,一点点收紧。
阴娘子发出愤怒的低吼,疯狂扭动挣扎,如泣如诉的轻柔哭腔陡然变了样,尖锐刺耳,仿佛淬了剧毒的银针,直往众人的耳膜里扎。
“趁现在!”谢齐屏息运气,控制着灵气的流转,将几名鬼新娘牢牢控在原地动弹不得,扭头对着身后的人道。
李风远身形一闪,出现在那几名阴娘子面前,迟疑地伸出手,面对自己即将要掀新娘子盖头的事实,难免生出几分紧张,虽然对面并不是活人,但对他来说,一个连陌生小姑娘手都没拉过的纯情少男,居然省略了一大堆步骤,直接来到了成亲后才该干的事,怎么想怎么别扭。
“不是,你脸红什么?快点掀开看看!”谢齐咬着牙催促,语气中带着几分无语和对纯情青年的不理解,怎么搞得像是真的在成亲一样,扭扭捏捏的,掀个盖头还害羞上了。
李风远脸色涨红,支支吾吾为自己辩解,“我那是害怕和紧张。”说罢,他低声对着阴仄仄的阴娘子道:“对不住了各位姑娘,我这是情势所迫,你们如果泉下有知千万不要找我负责啊……”他手指勾住一角红盖头挑起来,扁平光滑宛如一张白纸的脸庞映入眼帘,没有五官自然就没有强烈的情绪,只有周身大涨的阴气,冻得人瑟瑟发抖,李风远暗自松了一口气,一回生,二回熟,后面的动作麻利了许多。
众人两两分组,一个人设法捆住阴娘子,一个人掀盖头做标记。
江序白灵力已经耗尽,新伤旧伤重叠发作,顿时将病弱体质展现得淋漓尽致,走两步就一脸惨白,气喘吁吁,冷汗直流,众人实在不忍心让他干活,而且江道友那位沉默寡言的面具朋友一个能顶他们好几个,真要算起来,感觉他们才是扯大佬后腿的那个。
李风远一拍大腿,提出要不他来背他的热心壮举,被江序白木着脸拒绝了。
他是累惨了,又不是残废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浓雾里的阴娘子数量不减反增,就像地里的韭菜,割完一茬又有新的一茬,由于他们这一明目张胆乱掀人盖头的举动,反而惹怒了阴娘子,黑色长发随风飘荡,红衣似血,冥煞之气让她们彻底失去理智,青黑指甲疯长,尖叫着扑上来,还管什么夫君不夫君的,统统都去死。
“轰!”灵气凝成的长索被冲开,七八名阴娘子身形一晃,闪现在众人面前,阴风阵阵,高举尖锐带着尸毒的指甲抓向他们。
“去死吧!”
离得近的李风远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带着死亡气息的利刃迎面而来,眼里的一切仿佛被拉得很长,短短一瞬,走马灯画面轮番闪过。
李风远眨了一下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就说新娘子的盖头不能乱掀吧!
“唰!”一道长鞭破风穿雾,卷住李风远的腰,一股巨力将他猛然拉开,脸颊惊险擦过乌黑的长甲,上面附着的阴冷气息拂过皮肤的冰凉都能感觉得到。
李风远临空飞起,腰间的鞭子却在半道上陡然泄力,软趴趴垂落,仿佛泄气的皮球。
突然起飞又莫名降落的李风远:?
他迅速回过神来侧身避开扑上来的阴娘子,手指翻飞,捏出法诀,灵气涤荡震开,气流将阴娘子轰飞。
李风远借机飞身撤离,顺利回到众人身边。
正想感谢一番不知道是哪位危机关头救他狗命的善良道友,要不是那一鞭,他恐怕就凉了,抬眼看到执鞭的人,双眼不由得瞪大。
是江序白。
不光是李风远,在场的几人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江序白是什么时候出手的,当时情况紧急,阴娘子近在咫尺,等他们反应过来想出手帮忙时已经来不了,厚重雾气将李风远整个人都吞了进去。
没想到江序白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确无误地找出李风远的位置,还把他带出来了。
这反应力和修为,简直不像是一个中阶弟子的水平。
可他确实又是中阶水平。
“小师弟……你”李风远嘴巴张了又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序白咳了两下,唇角溢出一丝鲜红,脸色苍白,表情看上去比他们还要意外,“人没事就好,我也是误打误撞,没想到还真给卷上了。”他心虚地挠挠耳朵,不太好意思道。
众人震惊到下巴都要掉地上:!
什么?竟然是猜的吗?
江序白疯狂点头附和,包的,包的,不然我哪有那么厉害,当然是运气好了。
宿溪亭眸光暗暗,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撒谎不打草稿,脸都不红一下的青年脸上。
他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根本不是什么无心之举,青年在出手的那一瞬身上气息完全变了,沉稳凌厉,锋芒毕露,和现在这副懒散虚弱的样子天差地别。
“不论如何,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李风远看向江序白,目光诚挚,郑重承诺,“他日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来仙都找我。”
江序白摆摆手,表示没有那么夸张。
“咣当!”一阵地动山摇的震感袭来,竖起的防护屏障随之破裂,众多阴娘子却并没有立刻攻击他们,只见她们空无一物的脸上开始发生变化,五官的位置突起,仿佛有什么活物要从底下长出。
谢齐脸色骤变,“不好,她们快要成冥煞了,书上有记载,阴娘子五官一旦长出来,我们找到阴傀也没用了,冥煞只有杀欲,就像蛊王那般本能地吞噬周遭一切,不论是人还是同类,不死不休。”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谢齐苦笑道:“尽量再找一找那只赤瞳吧,这里马上就要变成一个困兽之争的修罗场了。”
绝望,无力感宛如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江序白捂着灼热刺痛的手臂,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他抬手拉住身侧仙师的袖子,宿溪亭目光微垂,对上青年漂亮清润的双眼,江序白张嘴无声说了什么,宿溪亭目光下移到那张开合的浅色薄唇,在上面浅浅停留,收到江序白表达的意思,他皱起眉头,难得迟疑一瞬。
转念之间,江序白已经转身没入雾气之中。
宿溪亭呼吸一窒,生生克制自己跟上去的动作,心里涌现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
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淡淡怒意。
他不敢相信江序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信任一个陌生人,单单一个雇佣关系就能让这人放下防备,哪天被人拐了都不知道。
这世上多的是背信弃义,出尔反尔之人。
就算这个陌生人是他,也一样。
江序白不知道仙师在生闷气,他走在正在进化成冥煞的阴娘子之间,时不时掀起盖头查看。
手臂上的赤瞳印记微微亮起,随着他的走动,印记忽明忽暗。
他的背后,一名身穿喜服的阴娘子,悄无声音地变换位置,慢慢地靠近。
在江序白双手撩起面前的鬼新娘盖头时,两只青白的鬼手出现在他的肩膀上方,对准了青年的脖颈,狠狠掐下的瞬间,原本一无所觉的青年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反过来死死抓住她的手,继而朝着某个方向喊道:“仙师!”
男人身影如鬼魅闪现,一股危险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阴娘子惊觉中计,转身就要逃,一柄黑色长剑如闪电般划破黑雾,精准穿过她的心脏将其钉在地上。
阴娘子发出痛苦嚎叫,声音粗狂不似女子,犹如某种凶兽。
分散的众人循声赶到,江序白挑开盖头。
一只占据了大半张脸的狰狞红色血瞳暴露在众人面前,胡乱在阴娘子的脸上游走乱窜,场面十分骇人。
“好家伙,就是这个丑东西!”李风远惊呼出声。
“说!你把那些阴傀藏哪里去了?”谢齐冷声质问。
赤瞳不屑冷笑一声,发出粗粝沙哑的声音,“我杀了你们!”血红眼珠碎裂,迸发出一道强烈的红光,将众人笼罩其中。
画面一转,众人再次出现在小镇上,天空呈血红色,漫天飞舞的白色纸钱被映得通红,红白颠倒。
阴娘子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棺材,层层堆叠成山,棺材山顶上趴伏着一只巨大的怪物,正是他们在潭中见到的那只。
眼珠中间裂开一条缝,蕴含巨大威力的声波从幽深漆黑的深渊中震荡开,化作贯耳魔音闯进众人耳里,邪恶气息灌入体,仿佛五脏六腑受到猛烈撞击。
他们虽然早有防备,设下防护阵法,却没想到这大眼不走寻常路,居然用的是声音攻击,千防万防,还是漏了这一步。
李风远胸传来口剧痛,虽然面具大佬用灵力替他们挡了一部分,但还是伤到了,他哇啦吐出一大口血,不顾疼痛颤颤巍巍对着棺材山的怪物竖起中指,眼神骂得很脏。
另外的三人不同程度受了点内伤。
只有江序白算得上毫发无损,挡在耳边的温热撤去,他侧头看向仙师,眼神十分诧异,宿溪亭淡定回望,眼神波澜不惊,仿佛帮雇主捂耳朵这件事是天经地义的,他只是在履行一个保镖的职责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男人的态度过于不卑不亢,以至于江序白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他低头思考一会,得出结论:这千金该仙师赚的。
不明真相的众人:这是什么两肋插刀的绝世好朋友!
瞳妖发出得意的桀桀桀邪笑,什么破修士,还不是一样要被它杀掉。
“它好嚣张。”李风远抬头平静道。
谢齐:“敢不敢干一票大的?我带了留影珠,这玩意万鬼图鉴上好像没有呢,要是拿下它,到时候能去天机阁领丰厚奖励,平分如何?”
辛咨和柳渊掷地有声:“干!”
几人一拍即合,气势汹汹冲上去,眼里没一点恐惧,全是对未知奖励的渴望。
渐渐地,瞳妖笑不出来了,原本以为弱如蝼蚁的年轻修士,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越战越勇,直到被一剑穿心,烈焰焚烧,形神俱灭,它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败的。
被勒令在一旁观战的江序白茫然:不知道啊,突然就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