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枫晚的视线因缺氧而模糊。时霁的手指像铁钳般掐着他的喉咙，右眼窝中爬出的红色细丝如同活物，在空中扭曲舞动。电梯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字缓慢变化：B3...B2...B1...
"时...霁..."俞枫晚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手掌拍打着电梯墙壁。他不敢用力挣扎——时霁腹部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将白衬衫染成刺目的红。
"哥哥..."时霁的声音忽远忽近，夹杂着E-19那种诡异的回声，"她好痛...我被生出来的时候...她好痛..."
电梯门终于打开。林启冲过来，一针镇静剂扎在时霁颈侧。手指松开的瞬间，俞枫晚剧烈咳嗽着跌坐在地，喉咙火辣辣地疼。
"陈教授呢？"他嘶哑地问。
"在后面...挡着E-19..."林启扛起时霁，"妈的，那东西根本不是人！"
走廊尽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陈教授踉跄跑来，白大褂上满是血迹："快走！我暂时困住了她！"
三人冲向紧急出口。身后的黑暗中，小女孩的笑声如影随形："教授~你忘了给我讲完《小王子》的故事呢~"
时霁在林启肩上抽搐，红色细丝像感知到什么召唤般指向声源方向。俞枫晚扯下领带缠住那些细丝，它们立刻萎缩退却，但很快又从眼窝深处生出新的。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林启踹开通往停车场的大门。
"纳米机械群落。"陈教授喘息道，"E-19的意识载体...每个实验体都被植入了一部分..."
停车场灯光忽明忽暗。他们刚跑到车旁，一个白影就从天而降——E-19像片羽毛般轻巧落在车顶，裙摆一尘不染。近距离看，她眼里的复瞳结构更加骇人，每个小瞳孔都独立转动。
"把时霁留下。"她甜甜地说，"你们可以走。"
陈教授突然掏出一个紫外线手电筒照向E-19。女孩尖叫一声捂住眼睛，皮肤在紫光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电路纹路。
"跑！"陈教授推着他们上车，"UV光能暂时干扰她的控制系统！"
引擎轰鸣中，E-19的声音透过车窗传来："时霁~妈妈很想你哦~"
时霁的身体猛地一震，腹部的伤口完全崩裂。俞枫晚用膝盖压住出血点，发现他的肋骨处隐约有荧光闪烁——是之前看到的密码刻痕，现在正发出诡异的绿光。
"那是什么？"林启从后视镜瞥见。
"不知道...但E-19似乎能激活它..."俞枫晚撕开衬衫查看，数字"614307"已经变成了"614307+1114"——时霁的生日。
陈教授转身观察，突然瞪大眼睛："等等...这不是密码...是方程式！"他激动地翻找口袋，"给我笔！"
车辆疾驰在盘山公路上。陈教授在病历本背面疯狂演算，时不时对照时霁肋骨上的荧光数字。
"天啊..."他最终抬头，脸色苍白，"这是神经链接的共振频率...能强制分离寄生意识..."
"能救时霁？"俞枫晚急切地问。
"理论上...但需要发射器..."陈教授看向后窗，"而且E-19追上来了。"
远处，一道白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山林间跳跃，像只巨大的蜘蛛。林启猛踩油门："坚持五分钟！前面有军方检查站！"
时霁在座椅上痛苦翻滚，红色细丝已经爬满了半边脸。俞枫晚按住他，突然注意到那些细丝避开了左手的胎记——那个红色的"7"。
"陈教授！胎记！"
陈教授凑近观察，恍然大悟："天然生物电阻！时霁的胎记区域没有纳米机械分布！"他翻出手术刀，"需要取一点组织样本..."
刀尖刚碰到皮肤，时霁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红色细丝全部竖起，像被激怒的毒蛇。更可怕的是他的声音突然变成E-19的腔调：
"不许碰我的种子！"
俞枫晚当机立断割下自己手掌一块皮，贴在时霁的胎记上。细丝立刻退缩，时霁的本音短暂回归："哥哥...湖心岛...妈妈的照片..."
检查站近在咫尺。E-19似乎有所顾忌，停在百米外的树梢上。士兵们举枪示意停车，陈教授摇下车窗大喊：
"我们是医学院的！有患者急需输血！"
这个谎言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时间。在临时医疗帐篷里，军医给时霁注射了强效镇静剂。趁此机会，陈教授取了些胎记组织放在显微镜下。
"奇迹..."他喃喃道，"这些黑色素细胞能释放特定频率的电磁波...天然克制纳米机械..."
"能用它制造发射器吗？"俞枫晚问。
"可以试试...但需要时间..."陈教授突然压低声音，"更重要的是找到'净化舱'...你母亲设计的那个..."
俞枫晚一愣："什么净化舱？"
"沈清没告诉你？"陈教授惊讶道，"你母亲和她在最后时刻完成的发明...能彻底清除人体内的纳米机械..."
帐篷外突然骚动起来。林启冲进来："有个小女孩说要找哥哥...士兵们拦不住她！"
E-19来了。俞枫晚抱起昏迷的时霁，从后门溜出帐篷。检查站后方是悬崖，下方几百米处就是湖心岛——那个307号气象站。
"没有路下去啊！"林启焦急地说。
"有。"俞枫晚指向悬崖边的应急梯，"你们拖住E-19，我带时霁去气象站。"
"太危险了！那梯子几十年没用了！"
俞枫晚已经将时霁绑在背上："他说那里有妈妈的照片...一定是线索。"
陈教授塞给他一支紫外线笔："争取三十分钟！我会尽快做出发射器！"
生锈的梯子在风中摇晃，每踏一步都像在赌命。时霁滚烫的呼吸喷在俞枫晚后颈，肋骨上的荧光数字时明时暗。下方湖面反射着月光，像块巨大的水银镜子。
爬到一半时，上方传来E-19的尖叫声："哥哥！不要丢下我！"
俞枫晚抬头，看见白裙小女孩站在悬崖边，复眼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士兵们的子弹打在她身上像打在橡胶上，全部弹开。
"她不是E-19..."时霁突然虚弱地说，"她是...妈妈的双胞胎妹妹..."
这个信息让俞枫晚差点松手："什么？"
"沈雨...出生就被带走的那个..."时霁的呼吸越来越弱，"外婆说...她天生没有痛觉神经...被选为初代宿主..."
梯子终于到达底部。俞枫晚背着时霁跳进湖里，冰冷的水让他打了个寒战。游向湖心岛的过程中，时霁肋骨上的荧光数字开始变化——614307+1114变成了614307+1114+0317。
"哥哥的生日..."时霁轻声说，"妈妈把我们都算进去了..."
307气象站比记忆中更加破败。俞枫晚踹开门，霉味扑面而来。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在墙上一张泛黄的照片上——沈清抱着婴儿站在湖边，背后就是这座气象站。照片一角写着日期：时霁出生第二天。
"这里...妈妈最后来过的地方..."时霁被放在操作台上，痛苦地蜷缩着，"地板下...有东西..."
俞枫晚撬开松动的地板，果然发现一个防水金属盒。盒子里是一本沈清的日记和一个小型装置——看起来像老式收音机，面板上有六个数字拨盘。
"共振发射器..."时霁伸手想摸，红色细丝却阻止了他，"E-19...害怕这个..."
俞枫晚翻开日记最后一页。沈清娟秀的字迹写道：
「小霁，如果你找到这个，说明E-19还活着。不要怕，妈妈留下了武器。发射器频率设置成你和哥哥生日相加（614307+1114+0317=615428），然后按下红色按钮。它会清除你体内所有纳米机械，但有个副作用——你会忘记与E-19有关的一切。对不起，我的孩子，这是唯一的办法。」
忘记一切？俞枫晚看向时霁。少年右眼窝的细丝已经爬满了整张脸，像戴了张血色面具。但他的左眼依然清澈，充满哀求。
"哥哥...我不想忘记你..."
"还有其他办法。"俞枫晚快速翻阅日记，发现中间被撕掉了几页，"陈教授提到'净化舱'..."
"在...青山学校游泳池下面..."时霁的声音开始机械化，"妈妈和俞阿姨...在那里..."
门外突然传来水花声。E-19找到了他们。俞枫晚迅速将频率设置为615428，但没有按下按钮。
"告诉我净化舱的事，快！"
"游泳池...下面有个密室..."时霁的语速越来越快，"妈妈们修改了设计...用特殊频率的超声波...能杀死纳米机械不伤宿主...但需要..."他突然惨叫一声，红色细丝全部绷直，"她来了！"
门被轻轻推开。E-19站在月光下，白裙子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近距离看，她眼里的复瞳已经扩散到整张脸，形成诡异的网状纹路。
"终于...一家人团聚了。"她的声音忽高忽低，"姐姐的孩子...我的种子..."
俞枫晚挡在时霁前面，举起发射器："退后！"
E-19歪着头："你忍心吗？按下按钮，他会忘记你...忘记一切..."她突然换成了沈清的声音，"小霁，妈妈在这里..."
时霁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妈...妈...？"
"别听她的！"俞枫晚大喊，但为时已晚——时霁挣脱束缚，扑向E-19。小女孩张开双臂，红色细丝从她七窍中涌出，与时霁脸上的细丝交织在一起。
"完美融合~"E-19的声音与A-17的机械音混杂，"这具身体...终于..."
千钧一发之际，俞枫晚按下发射器的红色按钮。一道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E-19发出刺耳尖叫，脸上的复瞳一个接一个爆裂。时霁则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红色细丝纷纷断裂、枯萎。
"不！！！"E-19扑向时霁，却在触碰他的瞬间开始融化——她的皮肤像蜡般剥落，露出下面银色的金属骨架，"你...们...会...后...悔..."
最终，她化为一滩银色液体，渗入地板缝隙。时霁则倒在俞枫晚怀里，呼吸微弱但平稳。他茫然地眨着眼，右眼窝空空如也，但不再有可怕的细丝。
"哥哥...？"他的声音充满困惑，"我怎么了...这是哪里..."
沈清的日记成真了——时霁忘记了与E-19有关的一切。俞枫晚紧紧抱住他，说不出是庆幸还是悲伤。
"没事了。"他轻声说，"我们回家。"
晨光初现时，陈教授和林启划船来到湖心岛。他们带来了好消息——军方突袭了青山学校，在地下游泳池发现了"净化舱"，已经运往实验室研究。
"E-19呢？"陈教授紧张地问。
"死了。"俞枫晚看向怀中熟睡的时霁，"但他失去了部分记忆。"
陈教授检查了发射器，叹息道："不可避免的副作用...但总比被寄生强。"他指向银色液体残留，"那只是E-19的一个载体...她的核心意识可能已经转移..."
"什么意思？"俞枫晚警觉地问。
"意思是..."陈教授压低声音，"她可能已经寄生在其他人身上...等待下一次机会。"
回程的船上，时霁醒了。他困惑地摸着自己空空的右眼窝："哥哥...我的眼睛怎么了？"
"手术摘除了。"俞枫晚撒谎道，"肿瘤。"
时霁皱眉，似乎想不起细节。但当阳光照在他的左手腕上时，那个"7"字形胎记突然变得鲜红如血。他盯着它看了很久，轻声说：
"我好像...梦见了妈妈...她说...要小心水..."
俞枫晚和林启交换了一个眼神。遗忘并不彻底——时霁的潜意识里还残留着警告。
"没事了。"俞枫晚再次保证，却想起沈清日记里被撕掉的那几页...以及E-19融化前说的"会后悔"。
有什么关键信息被遗漏了。
当天晚上，当时霁在医院病床上熟睡时，俞枫晚再次检查了金属盒。在夹层里，他发现了一张被刻意藏起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