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日,我们将褪去灵能构成的污秽外壳,经由湮灭和寂静的力量,蜕生成完整的人。我们坚信,唯有纯净才是人类的未来。】
……
那个无辜的孩子,那个单纯的被保护得很好的学生,到底还是因为两方的私欲来到了这里,那只习惯握笔的手最后会选择什么?是在见过了奢靡享乐的贵族生活后朝着无辜者扬起鞭;还是朝着白昼之主举起刀刃——无论是那个结果,至少那个人都不可能在回到过去。
“奥格,别看了,实验已经成功,我们该走了。”一位瘦小的老人催促道。
被压低的帽檐让其中一个高大男人的表情不太真切,甚至让老人隐约觉得他在怜悯。
……如果一切进展顺利,那就不该让一个无辜者去代替那个恶魔承受不属于他的命运,这是不义的。奥格这样想到,他不认可那个独裁者的手段,没有谁是必须被牺牲的,只要他们还能被拯救,就不该被舍弃。
他只有一种朴素的想法:让无辜者活在他们该存在的时间里,让群众活在自由的星海间,尊严和公正无价。即使是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也不该被忽视。未来应当交付给多数人决定,独断地“赐予”牺牲是一种可悲的错误。
“……他被交托给我监管,格莱特雅,是你该走了。”他纠正道。
深蓝色的眼睛盯着格莱特雅,就像是首都星球的夜空一般,深蓝宁静,又带着些若有若无的忧郁。
奥格身量很高,并不算瘦,体型在猎人中也称得上匀称。他戴着顶常见的、插着不知名的被切割成菱形的深蓝星际矿石的猎人帽,在宽大的帽檐下,灰白色的头发披散在肩上。
奥格脸上缠着干净的绷带,只露出双眼睛。由于某些原因,他并不像其他猎人一样崇拜白昼之主,甚至有些排斥他们之间有些许相似的五官。他穿着宽大及地的无领黑色斗篷,只露出双带着黑色金属护腕的手。
格莱特雅看着奥格伸出了手,他愣了下,才意识到这是某种见面的礼仪:根据古籍记载的过去,曾有一种靠着握手来表示友好的仪式。她握了下奥格的手,临走前提醒道:“小心你的爱好,奥格,那些文字,那些历史……在如今会给你引来灾难。”
坦白地说,格莱特雅觉得奥格压根称不上猎人,而该是一位研究文字的学者,这家伙气质有着些贵族们所热衷的忧郁,但却并未像他们流行的那样虚弱,而是像是蕴含着怒火,又或者其他什么和颓废毫不相干的激情。就像火焰一般,这可能会毁了他。
“……我知道,但失去它们,我会死。”奥格似乎相比于文字表达,他对语言的应用并不熟练。他的声音很低沉,却不过于沙哑,就像是彼此摩擦的,打了蜡油的木头一般的温润,有着那些传说中记载的那些智者的特征。
他接着说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担忧:“你也要保持警惕……嗯,失去思想的星际不可能保持安宁,失去了教育的群众会将欲望凌驾于理智之上。你所信仰的苍白君主不可能在那之后完成他的理想。”
闻言,格莱特雅笑了声,反驳道:“但失去祂,人类连在星空生存的机会都没有。比起生存,其他的代价微不足道。”
“不、我总觉得……”奥格将他的质疑咽了下去,他忽然发现了一丝过于明显的“异类”的气息。
或许他该去接人了,在“神”开始注视那位无辜者之前。
咕噜噜…………
从睡梦中睁开眼,艾德发现他似乎掉到了绿色的水里,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没醒,于是试着闭上眼。
嗯……
艾德酝酿了下思绪,他现在很确定现在他足够清醒,也没有一种溺水的感觉,于是他睁开眼。
……熟悉的景象。
在水外,一个穿得很帅的老哥站在一边,艾德确定他的服装挺像《血源诅咒》里的一套,但却有些不那么相似的地方。
额,或许有着很多不同的地方,但气质莫名其妙地符合,那种忧郁的气质。
奥格刚刚靠近,就看见维生舱内长得和那位伯爵有些相似地年轻人睁开眼,然后又慢慢闭上。
嗯……他大概以为这是某个珍贵的、无害的梦境?奥格温吞地想到。
和伯爵极为相似的黑眸忽然又睁开了,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衣服。
如果他没记错,他现在戴着的帽子似乎有着狩猎的含义,于是奥格迅速把帽子摘了下来。
但维生舱的人依旧没有其他动作,奥格忽然想起也许是缠在脸上的绷带吓着他了,但在蒙着的下半脸上,他存在着一些异变。
或许这更让人恐惧,他这样想着,于是开始和那个来自另一个时间的人对视。是的,就这样做,按照他的经验,眼神的交流是最能平复一个来到陌生环境的人的方式。
……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大汉正凶恶地盯着他,艾德感到如芒刺背,针对一个很不好惹的人该怎么做呢?他忽然灵机一动,按照电影里面的种种艺术形象来看,一个瑟瑟发抖且软弱无力的家伙一般是最容易被忽视的!
于是艾德开始努力地假装被吓到。
奥格开始努力地进行友好的眼神交流。
双方都在努力,但是彼此之间想完成的事毫无进展。
……
直到手腕处传来的灼痛将他唤醒,艾德撑着手从休眠舱起身。
一只手突然把他从里面拽了出来。
“失礼了,先生,我是奥格,目前算是您的同伴。”他温和有礼地解释道,“我们目前犯下的错不算大,所以比起他们有更多的自由。”
“我是艾德……”艾德卡顿了下,他能感到自己打算说出口的汉语变成了拗口的不知名语言,就像是在大脑中内置了一个翻译器一样。
“我还算了解艾德蒙·唐代斯,很抱歉……如果我当时能更加有攻击性一些,”身形瘦高的男人扶了扶还没站稳的艾德,言辞恳切地说,“或许您就不用来到这里受苦了。”
“可真古怪,我没感觉错,您和那个疯子可完全不同——他们怎么能让一个无辜者来这里……”他伸手抓了下灰白干枯的长发,又转过头拿出一个有些陈旧的笔记本,拿出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看上去像个忧郁的文人。片刻后,奥格把笔记本上的一页纸撕下,微微屈膝,把纸张递给了艾德。
“抱歉,我无意威胁您的安全,出于某些原因,我需要掩盖我的面容,”奥格指了指那张纸,“我听说在前星系时代,人们常使用书信交流,如果您对我的存在感到不安,请使用它。”
艾德对他的一系列行为惊讶得不轻,他展开那张刚刚手掌大小的纸,上面只有一个符号:“:)”。
“谢谢……我想我们还是对话吧,额,我只是有些惊讶,尤其是我们体型差距有些大……您刚才的气质也有些让我觉得不太好相处。”艾德朝他笑了笑。
“你身上有白昼之主的印记,它可能会让你的身体感到不适。另外,请不要听信您偶尔出现的幻听……我亲手把艾德蒙·唐代斯逮捕,我也算比较清楚那个疯子的品行,别相信他。”忧郁的猎人警告道。
【别听那条猎狗放屁!我不认为一个十足的非人类生物有资格评价我。】
“啊?”艾德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老实说,他和我长得挺像的,有一种……呃,莫名其妙地亲切感。”
【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伯爵,你不是说等我主动找你的那天吗?】
那个影子恶狠狠地嗤笑了声,愤怒中带点讽刺地说道:
【恐怕我再来迟点,你就要被那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诱惑得晕头转向,等你冷静下来思考你的处境的时候——你已经错失了离开这里的机会。奥格·谢尔耶盖维奇,那家伙不是个坦诚的人,如果他真和现在这幅将死不死的懦夫的模样相差无几……哈,或许他已经死在我手上了。】
“我亲爱的艾德,唐代斯从来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那个疯子导致了边缘星系一多半人的死亡,在他眼中,所有生命都不如神圣的复仇重要。他那种是否天生残酷的性情并不值得你的同情,他的罪恶也不值得你为他做些什么,你只需要按照你的愿望行事。”
【小子,谢尔耶盖维奇可不算是好人,那家伙即使爱好那些诗歌和文学作品,但他会毫不犹豫地朝着他的敌人挥刀。这家伙曾经导致了一个星系的混乱,而原因仅仅是他为了抹除一些可能的威胁。至今,第七军团仍然被除名,第七军团士兵的荣誉依旧因为那条猎狗而掩盖——为了人类战斗的英雄因为他成了被追杀的叛徒。】
“据我所知,意志转移对于某些道途的超脱者来说仅仅算是压制了他们的灵能,他们依旧会利用幻象或语言来劝说你们,让你们心甘情愿献出属于你们的躯体。”
【我从来不屑于用语言去劝说,行动和武力胁迫更加高效。】
面前一位和内心一位接连的劝说让艾德思绪有些混乱,他深吸了口气:“劳烦先停一下,我想这件事可以放到我真正熟悉你们之后再做讨论。”
“‘你们’?看来唐代斯似乎比我更先见到你……我会用行动取得你的信任。”
【我和那个伪君子不是同一类人,比起他,你在这里看到的会证明我的可靠。】
【噢,对了,或许那家伙对你不同常人还有一个可能……】
伯爵口中的秘密还未说完,他就突然消失了。
奥格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在之前有些灼痛的左手处用笔画出一个繁琐的花纹。
“我无意冒犯,”他解释道,“这只是为了你免受教唆者的影响。”
“把你的脏手拿开!”似乎、或许、应该——是唐代斯伯爵。
“咳咳……”
烽烟的灼热气味和薄荷味逐渐有些过于浓郁,艾德重重地咳了一声,有些不太清醒地任由伯爵抱在怀里。
将长发低低扎在耳侧的瘦高男人单手举枪,另一只手将怀中脆弱的孩子紧紧揽在怀里,充满挑衅地瞧着他的老对手。
“您果然还是不太能克制您的怒火,”奥格笑了笑,慢吞吞地将另一只手拿着的笔记本收起,颇有条例地擦了擦刚才握住艾德的手,“唐代斯,继伽罗·克莱因之后又一个因为战功成为贵族的永夜使徒,至于如此失礼地栖身在一个单纯小孩的身上吗?”
那双暗含着反叛灵光的纯黑眼睛死死盯着奥格,像是即将发起攻击的猎鹰。唐代斯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地模样,他依旧带着一股极度锐利的气质,像是随时准备和某些存在同归于尽一般。
幽蓝色的眼珠回视这对方,比起它的对手,它似乎要理智得多。纯白的绷带缠绕住了奥格的下半脸,只有他的眉骨和眼睛暴露在空气中。即使看不全他的五官,但也能让人发觉这位忧郁的猎人并非如同他的语言那般温和。他的头发干枯灰白,五官比起伯爵的过度深邃显然在美学角度更加合理,他的眼睛和眉毛贴的很近,和文雅毫无干系的狼顾之相。
奥格在见到艾德的时候确实有些惊讶,他没想过世界上还有这样不幸的巧合:艾德和唐代斯那家伙长得很像:一样的发色和瞳色,一样的五官走向,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唐代斯那家伙更加锐利的骨相。
“你和这小子信息素契合度过于高了,按照你们那个破烂星际法,你这是性|骚扰。”唐代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了那个惊天动地的词汇。
“笑话,”奥格冷淡地否认道,即使到现在他也没有使用任何粗俗激烈的词汇,“如果不是你执意干扰他的灵能,他也不至于因为你的缘故到这里。我为了保护无辜者而来。”
唐代斯恶意地“啧”了声,质问道:“你确定没有任何有关标记的幻想?得了吧,我还算了解你这个烂人,你对你的上司都没这么耐心。”
“那你呢?在我浅薄的印象中,除开血腥仇杀,你对其他人可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
“呵呵,你对他比你对你家主子还狗腿,你比我强的到哪里去?”
空气中夹杂着两种气味似乎变得更浓烈了,艾德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晕起来了。
在唐代斯有序的呼吸中,他忽然深吸了口气,这位一开始攻击性拉满的伯爵先生又一次说出了直白的话语:“妈的,你们帝国连给一个omega的抑制环的钱都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