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联谊的地点是在一个居酒屋,里面有些吵。
他很少来这种地方。
一开始在发呆的牛岛若利听到了有人叫自己的姓,见到了一张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脸。
比起高中的时候,她看上去要更瘦弱一些。
去掉了那些夸张精致的闪闪发亮的装饰,现在的她看起来变得内敛许多。
但她好像不是很开心。
高中的时候,她总是在笑着,像是一支快乐的向日葵,而现在,牛岛若利想到了自己母亲做花艺时摆弄的那些花朵,现在的她像是某些垂眸敛首的花,柔美又脆弱。
虽然笑也只是礼貌的笑,透着一股苍白。
因为和高中时的反差过于巨大,他第一时间也不敢完全确认。
但她先一步认出了自己。
是她。
他想,自己的运气果然很好。
开场没多久,她就先找了借口去洗手间。
有个短发的女生在跟自己搭话,好像就是联谊的组织人。
牛岛想,如果问她的话,就能知道了吧?
“mio……”他想提出话题,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突兀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嗯?你知道我的名字吗?”面前的短发女生有些惊喜。
“不,我是想问,刚刚的森岛同学,她的名字是叫澪吗?”
“她……”面前的女生打量他,因着前面的插曲,他们都知道他们是来自宫城的老乡,这位组织了联谊的美绪同学问得十分直接:“难道说牛岛若利同学其实也对mio有印象?你们在球场上比赛的时候也会留意到眼熟的观众吗?”
“有时候……”他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个说法。“会注意到她。”
美绪眯了眯眼。
本来也要跟牛岛若利搭话的女孩子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她”,而不是“观众”。
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措辞,在这种场合特地把她拎出来说,对于其他人来说已经算得上的直白了。
美绪勾起唇角:“是哦。森岛澪。对了,你对她的前男友有印象吗?”
森岛澪。
在大学的第二年,他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
他第一次来这种“联谊”,也很快确定了自己并不适合这种场合。
但他没有直接告辞。
森岛澪还在这里。
对他来说,她总是带着谜题出现。
每次见到她,他都会发现更多自己不了解的事情。
他有许多想要知道的事,却不知道这种求知欲到底属于什么,但是很显然,这些疑问因她而产生,在她身边的话就能找到答案了吧?
那些他不明白的事,他都希望能在她那边得到解答。
回来的森岛澪表情变得好多了,在周围有意无意的留位之下,她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她好像带来了某种很淡的香气。
他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像是重回赛场上,浑身都是全神贯注时那种特有的紧绷感。
正在依据现状准备做出相对的反应。
下一个补位,下一个球落点。
下一个动作,下一个表情。
啊,真的很像。
但是对于后者,他远没有在球场上那么得心应手。
他还不知自己应当怎样开启话题,听到她找服务员要杯子,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未曾动过的杯子推了过去。
顺着杯子的动线,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这似乎是今天他们第二次视线相接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慢了一拍,解释道:“我没有喝过。”
她礼貌地拒绝了。
自己刚刚的做法是不是令她不快了呢?
但她在认真地对自己解释联谊的常识。
就在自己的耳边。
他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牛岛若利第一次觉得,现在这种吵闹的环境好像也不错。
被深埋在心底的那颗种子得到了一点光,不安分地往上冒芽,让他的心脏奇异地发痒。
他本来并不打算喝酒的,但是看着她在喝,她和自己说话,牛岛也不自觉地跟着拿起了杯子。
距离20岁刚过三个月的他还是第二次喝酒,对酒精的耐受程度真的很一般,喝了两杯后就感觉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大脑轻飘飘的像是漂浮在云间,思绪一会近一会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理智告诉他自己应当在他失态前就先告辞才对,但向来自制的牛岛若利第一次有了懒懒的想法。
并不想分开,想再留一会。
于是他留到了她说要走,他也跟着出了门,说要送她回家。
之后的记忆有点模糊,他只能隐约记得地铁上相邻的座位,记得她看着自己笑。
心脏好像又在发痒。
到早上彻底清醒,他注意到自己躺在陌生的公寓里。
他没想到会看到穿着睡衣一脸无防备的她。
晨光从窗帘中漫进来,柔和地在客厅铺开,穿着睡裙的她在这个早晨发光。
她给了自己一杯蜂蜜水,然后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他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想到方才轻薄的睡衣下她若隐若现的曲线。在牛岛若利的认知里,想着这个是件很失礼的事情。
但他不受控制,还是为此红了耳朵。
他告诉自己,也许……昨天的酒他还没有完全醒,心跳得太快了。
蜂蜜水……很甜。
回去后他才想起,他忘记找她要联系方式了。
其实可以托人从那位组织联谊的小岛小姐那边拿到她的联系方式,但是……他认为,这件事必须是她亲口应允才算礼貌。
但好在,他现在知道她的家在哪里了。
并不是冒昧地上门打扰,只是从改变跑步习惯开始,总能有在路上遇到她的时候吧。
他确实是个幸运的人。
每次遇到她,他总会知道新的事情。
这次是接吻与联系方式。
咚咚,咚咚。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太过吵闹,让他的行为都变得不理智起来。
他站在门口犹豫半天问她可不可以叫她的名字。
——就像……
可她好像要哭出来了。
而他不知所措。
在他的理解中,交往,亲密,是一件很慎重的事情。
绝不是应该趁着酒意发展的展开,她喝醉了,但是自己并没有。
他很清醒。
他并不想让她感到后悔。
但是她问:“牛岛君,你可以让我快乐吗?”
他并不是个真正迟钝到无可救药的人,在那个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的变化,自己的变化。
本能想要让自己靠近她。
而他无法抗拒这种诱惑。
虽然跟自己想象中的发展完全不一样,虽然她可能醒来会忘记,他也很认真很认真地回复这个醉鬼:“我会尽我所能。”
她总是让他猝不及防。
猝不及防出现,猝不及防消失又再一次出现,猝不及防地就变成了这样。
就好像是自己曾经荒唐的梦成了真,自己真的只是想着如约让她暂时忘记吗?
明明她也在因为自己哭泣,自己有些紧张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感到异样的满足。
为什么呢?
他一遍遍叫着刚被应允的名字。渐渐地不再迷茫。
他已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并不是要跟及川彻比较。
是他想要名正言顺地站在那里。
慢慢来也没关系。
他确实不懂恋爱,不懂要做什么讨她欢心。
他有的,只有如在赛场面对下一球般的执着。
他能给的,也只是那种没有任何花哨装饰的踏实。
但是她想要的,他都可以学。
慢慢来就好。
等她把目光彻底投过来的那刻。
那一刻她眼里的烟花真的很美。
交往之后,她终于愿意名正言顺地来看自己的比赛。
每一次的赛后,他都要在休息室的浴室冲了澡才出来。
见到在休息室外等候自己的她,他问出那句:“我可以抱你吗?”
她有些犹豫,问是哪种抱。
牛岛若利:“……”忘记还有那种解释了,他说“只是拥抱那种。”
好久以前他就想过的,她好像有点介意大汗淋漓的拥抱,所以在擦干汗之前,自己不会故意去抱住她,但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只牵着手,紧密的拥抱可以放在收拾好自己之后。
她点头应允。
高中时被他掐断的念头在此刻变成了现实。
他拥住了自己过去的梦。
他又学会了怎么样与她相处,原来自己的主动并不会让她反感,他可以得寸进尺一点点。
他学会了吃醋,学会了看懂别人的目光,看着影山的时候像看着以前的自己。
他学会了宣示。
他给天童打了个电话告诉对方自己有了女友,虽然这个电话已经晚了许久。
电话那头的天童觉差点跳起来,一边问他细节一边忍不住笑他:“若利你这算什么?Lucky dog?”
“嗯。我确实很幸运。”他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是世锦赛后虽然考虑过去国外球队发展却没有实行呢,还是在联谊上留下来。
还是之后那一次次没有因为她的犹豫踌躇而选择退后?
又或者是在最初的最初因为好奇多看的那一眼。
他在人生不同的选择中做出的那些选择,最终导向这个结果。
在及川彻之后来到,比其他人更早一些到达。
他确实称得上幸运。
交往带来了很多变化。
他发现,其实她有些粘人。
她总是喜欢研究自己的手指,肌肉,喜欢偶尔的皮肤接触。
但没关系。
她可以更喜欢一点没关系。
他也很喜欢只看着自己的她。
有感觉到她也在渐渐贴近自己,这让他感觉到了满足。
她也会生气。
生气的时候有点像记忆里妍丽的那个她,他总是会因此走神,而她就更生气了。
但他们总是吵不起来架。
她总说看着他那张茫然的脸,自己会突然冷静了下来。
有一天她对自己说:“你这样会惯坏我的。”
说自己和他在一起后,她的脾气好像越来越大了。
他不这么觉得。
他并不觉得那些小要求很过分,真正出格的事情他也会拒绝。
情侣间的相处不就是需要慢慢磨合。
“这是正常的不是吗?”
想不到有朝一日是会并不太懂恋爱的人先这么说了。
V联盟的又一个新赛季。
随着沉寂两年的日向翔阳回国,那场让人津津乐道的AD对BJ的比赛后,“妖怪世代”又被媒体重新作为话题提起,与此同时,X春也趁着这个热度曝光了他的约会照片。
排球脑袋和纯素人的森岛小姐也没想到有人会对运动员的感情生活有兴趣,之前约会都没有做什么伪装。
在熟悉的人眼里,照片上的码打了好像没打一样。
他们两个连续收到了很多人的问候。
恋情高调曝光这种事情并不在他们任何一人的计划中。
不可否认,看到照片上牵着手的两人,他的心中有种隐秘的欢喜。
但他还是问了她要不要否认。
对他来说,这件事的影响并不大,但如果她不愿意,他并不会勉强她。
“澄清”这种公关球队也能做。
“都这样了……”森岛澪一脸大意了又放弃挣扎的表情,“就这样吧。”
他看起来像不动的山,对她来说却更像是海。
并不会太强横,却又足够有存在感,全方位地填满了她周围的缝隙。
她不知道自己那一身尖刺到底是被抚平了还是只是被他包裹起来了。
但在这刻,她还不想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