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的话让宋则有那么一瞬间的迷惘,大巫还有教导族人如何自/慰的职责吗?
一闪而过的荒诞念头反而让宋则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被这少年所蛊惑。
午后的太阳照射在一坐一站两道身影上,宋则第一次用另一个视角认真打量眼前这个白发少年。
异于他人的白皙皮肤,无法掩盖少年身上的健康和朝气,几处皮开肉绽的伤痕更添几分野性,那双明亮闪烁的蓝眸被垂下的睫毛所遮盖,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眼中的神情,可那双抖动不停的睫毛却泄露了些许忐忑和不安。
一个没有被丧失病毒吞噬的四肢健全的少年,一个性格执拗却顺从他的温柔少年,一个有点小心思却又容易被看穿的澄澈少年……
怎么看都是一个美好的少年呢。
只是,无法打动宋则罢了。
这一刻,宋则意识到自己的精神似是出了些许小问题,他离开了末世的环境,可末世中与丧尸乃至人类的生死搏杀,历经过的生死别离、种种阴谋博弈和背叛,并没有和他那具残破的身体一同消散在上一世,而是跟随着上一世的记忆,烙印在了他此生的精神上。
即便到了一个新世界,他连接上了新的羁绊,感受到了这里的人对他的接纳和需要,可他的情绪却仍像是被一个玻璃罩所隔绝,无法产生本该有的情感反馈。
他可以为自己的一举一动设定好程序,就像照顾宋伊和孤儿洞的孩子那般,给予恰当的引导和关怀。可他知道,连脸上展示的微笑都是经他设定好的弧度。
他需要模拟末世前的自己,才能做出的种种利于生存的应对和反应。否则,那个被他压制着的本我,早已在极度的悲观和厌世中自取灭亡了。
宋则拂去少年眉头上即将滴入眼睛的汗珠,迫使对方抬起眼睫,他看到了被少年隐藏的情谷欠和星星点点的爱慕,少年也看到了他眼中不加掩饰的漠然和无动于衷。
宋则侧头,避开少年的视线,贴近对方的耳朵,唇瓣牵起一抹带着嘲讽的恶趣味,“或许我该提醒你一句,我还没有成年。”
虎族部落流传下来的规矩,雄子在成年后选择组成家庭的雌兽,引诱未/成/年雄子结合的雌兽,会受到部落的惩处。
回神的白虎被宋则话中的意思所惊吓,急忙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身体虽然会控制不住地被小雄子吸引,渴望对方的触碰,可他是不敢引诱对方结合的,被族里惩罚是小事,若是不能呆在他的身边,他会恼恨一辈子。
怕被误解的白虎生出恐慌,继续解释:“我不会……唔!”
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他的呼吸一滞,命门突然被人掌握的感觉激得他一个哆嗦,紧握成拳的双手陷进身侧的泥土,隔着兽皮裙的缓慢蠕动让白虎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过,若你乖乖听话,我倒不介意,给你些小小奖励。”
宋则低低的话语喝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白虎血红欲滴的耳廓上。
既然这个世界让他无感,或许他可以在压抑本我的躁郁中,寻一些有趣的小游戏,比如驯服一只乖顺的大猫。
白发少年忍不住扬起脖颈,手下的软泥透过指缝,被抓得泥泞不堪……
只是,这个游戏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挑战,应该很快就该腻味了吧。
回程的路上没再出现什么意外,宋则背着盛满黏土的竹筐,走得并不快。细腻绵密的黏土密度很大,却无法隔绝身后视线传递来的火热。
此时的白发少年不像来时那般远远缀在后面,而是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更加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潜在危险,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前面那道瘦弱的身影。
那人看起来瘦瘦的,彷佛一阵猛烈点的狂风都能把他吹跑了,可那双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又是那么地坚定。
白虎想,即使真的遇上了那样强劲地狂风,他也能找到屹立不倒地办法,甚至护住身后比他更加弱小的族人。
跟在这样一个人的身后,他的人生也有了方向。
两人沉默着赶路,虽然没有交谈,却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氛围。
找到了黏土,下午的课程自然就是制陶的手工课了。
孤儿洞的小家伙们按照分组被宋则安排了捡柴、捡石块、挖坑的任务。
有墨竹和白虎两个以一抵五的壮劳力在,盘起的火窑比他预想的要大一些。
接下来几天,宋则带着孤儿洞的小家伙们用黏土捏出各种样式的陶器,有学着他的动作捏出陶罐、陶碗、陶杯的,也有手学废了捏出各种抽象不明物体的。
在阴凉处晾晒几天后,他们的第一批陶器半成品终于到了可以烧陶的阶段了。
火窑已经提前一天预热好,冷却到下午就可以用了。
宋则和小家伙们将自己的作品放进窑洞中间的隔断处,添柴点火,等待陶器出炉蜕变。
当然整个过程并没有那么简单,陶器需要烧制将近一天一夜的时间,期间要保证提供相对稳定的持续高温,才能使陶器受热均匀,提高成功率。
宋则安排了几个小组长和副组长日夜轮流守在火窑附近,观察火势,及时添柴。
只是,人各不同,有细心负责的,就有粗心大意的,有定时添柴的,也有嫌弃火窑闷热,到附近躲凉漏看火势的。
第一炉陶器出窑时,不出所料,没有一个成功品。
大部分在出窑的时候已经裂开了,少量没有直接开裂的,也有不少裂纹。
宋则并没有指责什么,只是告诉他们失败的原因,接着开始烧制第二炉陶器。
他的教学在前世的职业教师们看来定是不合格的,他会用引人入胜的神话故事吊起学生的胃口,也不会打扰在他的故事中昏昏欲睡的瞌睡虫;他会用有趣的竞技类小游戏包装体能锻炼,也会放任不肯吃苦的人自去躲懒。
他履行着自己设定的教学任务,却不强求他的学生学有所成。
正如此时,面对失败的第二炉陶器,有的人灰心丧气,有的人懊悔心虚,有的人追究着谁人添柴时睡着了。
宋则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并不参与“审案”,也不上前安慰,他只会一遍遍地宣布再次开始烧陶。
等他们真正成功烧出一套陶器时,已经到了入秋时节。
这真是一个低效的教学方法,可他无心改进。
“老师!我们成功了!”
望着眼前几个眼眸发亮的大孩子,宋则毫不吝啬的给予夸奖。
“你们做得很好。”
对了,有赖于他这低效的教学方法,他还挖掘出了正班长的管理潜力,以及两个擅长看火势估量温度的技术工。
令人意外的是,其中一个技术工正是在冰雹中断腿的跛子,巧手。
许是因为不良于行,巧手总是比旁人更耐得住性子,不愧于“巧手”之名,他的手指灵活,最善编织,芦笛也吹得好。
烧陶时,他是在火窑边待得时间最长的,虽然宋则没有安排他值班看火,但坐在火窑边编竹筐的他愣是自学会了观察火势。
在几个大孩子的推搡怂恿下,那位有管理潜力的正班长站在宋则面前,略带羞赧地说出自己的请求。
“老师,我,我想换个名字,你能给我一个新名字吗?”
没记错的话,正班长的原名叫“树生”,一目了然的名字,树下出生。这个名字太过普通,以至于孤儿洞中就有三个叫“树生”的人。
正班长是三个中年纪最大的树生,今年就要成年的他,想要一个独特的新名字,这才鼓起勇气,请求他认识的人中最博学的人给他一个新名字。
他的年龄比宋则还要大一岁,但面对这个在他们眼中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开口时的底气就有些不足。
尽管宋则从未责骂过他们,也没有打过他们,就连和他们说话时的语气都是不疾不徐的温和,甚至常常鼓励夸奖。但一言不发状态下的宋则,偶尔泄露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还是让这群敏感的小家伙们感到心里毛毛的,下意识将他归类到不敢招惹的行列中。
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不再当面叫他的名字了,有人偷偷在背后喊他“巫”,被他知道后,让他们改唤他“老师”,虽然不是很理解,但不都老老实实改了口嘛。
好在,宋则有问必答,鲜少拒绝他们的教学习惯,终是让他保留了几分亲近无害的印象,这才令正班长树生在自己重要的成年礼之前,鼓足了向宋则提出请求的勇气。
“驭生,怎么样?”
驾驭人生,洞察人心,驾驭自己的人生,乃至他人的人生。
“好,以后我就叫驭生了!”
宋则正思考要不要拍一拍驭生的肩膀以示鼓励,山顶方向传来熟悉的虎啸声。
墨竹接收到宋则的示意,利落地化为虎形,往山顶族长住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