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三个多月的相处，宋则也能分辨出族长黑风的虎啸声了，简短的虎啸不像人类的语言那样能传达丰富多样的信息，更多的是传递一种情绪或者命令。
对于方才那样的传唤，大概率是族长夫夫那里得了好东西，要分给他一些，不需要他亲自过去。
宋则便安排墨竹过去接收，自己带着孤儿洞的人用新出炉的厨具做午饭。
自某次在山洞中发现了越来越多的昆虫甚至老鼠后，宋则便将做饭吃饭的地方和休息的地方做了分离，如今已经在山洞外搭建处了一间独立的食堂。
夏季燥热，新食堂又要兼具做饭和用餐，不能做太小，便依靠着石壁而建，除了头顶精心编制的草棚，尚且还是三面透风的状态。夏天还能凑合着用，等天气冷了就不适合了。
宋则一边合计着在天气降温前伐些木材将三面围起来，一边指导着今日轮值做饭的小家伙怎么使用新出炉的陶罐。
午饭还没做好，墨竹已经赶了回来，带回了族长的传讯。
“族长请你上去一趟。”
讯息本身没有什么不妥，但让他过去这件事本身已经透出些不同寻常。
要知道，族长雪崖是常常过来蹭课蹭饭的，有事情早就当面和他说了。
始终关注着宋则的白虎，在对方转头看向他时，已经换化出虎形，宋则一个翻身，跨越上虎背，一人一虎往山顶而去。
被遗落的墨竹挠挠脑袋，不知是追上去的好，还是留下，但在看到不远处那个用拐杖练习走路的身影因站立不稳而摇晃时，前一秒的犹豫已经被他彻底抛诸脑后。
宋则赶到山顶的山洞时，发现族长夫夫待客的正厅里不只他们两个，还有一老一少两人盘坐在下首的草垫上。
对于族长夫夫的行事风格颇为熟悉的宋则，打了招呼后，便跪坐在另一侧的草垫上，白虎自然而然地盘卧在宋则身后，随时准备给坐累了的雄子当靠垫。
虽然在孤儿洞常拿这只大白猫做靠垫，但到了议事的场合，还是不该过于随性。
宋则脊背挺得板正，目不斜视，神态一片肃然，和以前那个一坐下便习惯性陷进柔软猫猫皮草的过去判若两人。
这一瞬，他的心里是怀念高脚椅的，要不是还天天围着草裙，坐高脚椅等同于向对面的人展示牛牛，他早就改了这跪坐的陋习。
话说回来，什么时候才能有条麻布裤子穿啊……
“乌山，这就是我和你提到的，治好了断腿的雄子宋则，你可以把小艾的情况告诉他。”
族长黑风单刀直入的一句话，让一心二用的宋则大概摸清了今天这一出的缘由。
“这……他，这么小的年纪……”
来人中的长者正对宋则而坐，听了黑风族长的话，才正视起眼前的小雄子。
面对压迫感十足的打量，宋则不躲不闪，从容而坦然地回视，让这位名为乌山的长者意识到方才黑风族长的话，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那你说来听听，你是怎么治疗断腿的？”
“巧手的运气好，及时被人寻到，加上我们找到的能治疗断腿的草药，才保住了命。”
乌山毫不掩饰的不信任，并不会让宋则感到愤怒或者急于证明自己，他只是还不清楚来人的身份，少说才能少出错。
“什么草药能治疗断腿？我活了几十年，还从没听说过。”
乌山的语气柔和不少，却让宋则出神地联想到上一世的拐子诱骗纯真孩童的把戏，他正要搪塞一顿这人老成精的家伙，却见一直沉默不语的雪崖开了口。
“乌山长老，见过那么多部落的大巫，应该知道，大巫救治之时都是要避开的。宋则受地神眷顾，能在地神的指引下找到救治的草药，他又是我们的族人，这才告诉了你他的救治之法。但再多的，就不是我们该知道的了。”
雪崖知道宋则的知识是梦中长者教授的，但仍为宋则加上地神眷顾的光环，这让宋则有些疑惑，却让乌山不悦，黑风也皱起了眉。
然而，雪崖下一句话，让乌山和黑风陷入了沉思。
“虎族巫医断代多年，我们年年向天神祈求。如今，族中终于出现一位得到地神眷顾的族人，我们不该在这个时候，干涉地神的选择。”
是啊，虎族失去大巫太久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位族人得到神的认可，是个成为大巫的好苗子，若在这个时候问询太多神明的事情，引起神的不满，彻底断了虎族大巫的希望，才是整个部落的灾难。
乌山沉思良久，咬了咬牙，终是做了决定。
“我会让人把小艾送过来，希望他能呆在你的身边，得到地神眷顾。若能好起来，乌家会支持地神的选择。”
望着一老一少的身影远去，宋则声音平淡地问道，“族长可是想好了要向族人宣告我的身份。”
两位族长已经适应了宋则敏锐的洞察力，说起这个话题，雪崖也略显沉重。
“是，就定在这个秋季的丰收庆典。”
“我的年纪恐怕难以让族人信服。”今天这一次会面，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所以，你们打算让我接手治疗族人。”
让他用医术提升自己在族人中的公信力，是个可行的办法。相比起做一个纯装神弄鬼的神棍，他还是想给自己找点消耗精力的正事。
恰巧，这三个月的教学，让他的精神力提升到了一级，以他目前的精力状态，可以选修一门学科，从他前世构建的“图书馆”中抽取相关知识进行学习。
中医体系庞杂，短期内难有显著成效，从草药学入手更适合现在需要做出点成绩的他。
只是，植物的形态和药性都是经过万万年演化而成的，前世的草药和这一世的草药是否药效相同，甚至是不是能够找的到，都是需要克服的问题。
“我可以接手治疗，但还是那句话，我会尽力救，却不能保证一定治得好。”
“好，以后有患病受伤的族人，我会让人带过来。你看过有把握救治的，再让人留下。”
雪崖尽力为宋则解除后顾之忧，转头对黑风道：“需要治疗的族人，雄子可以安排在孤儿洞那边，雌兽就不适合过去了，还是得准备一个合适的山洞。”
黑风点头，爽快地应下开山洞的事，两人多年夫夫的默契，也让他意会到雪崖的未尽之言，除了救治的山洞，虎族大巫的山洞是不是也该准备上了？虎巫还未成年，他居住的山洞理所应当得落在主峰了。
想到此，黑风已经迫不及待得出门探查起主峰上适合虎巫居住的位置了。
山洞里剩下宋则和雪崖，氛围轻松许多，两人默契地忽视了被当作背景板的白虎。
“丰收庆典被定在一个半月之后，我会让人寻些漂亮的羽毛和兽皮，给你做一套华丽的巫衣，你有什么喜欢的材料吗？”
宋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刚穿过来时，原身身上穿的麻布背心，说明这一世的纺织技术是已经点亮了的。
“如果可以换来些麻布，我可以自己做成衣服。”
“麻布，那是蛛族做出来的，你要的话，倒是不难换来，不过，他们蛛族织出来最好的布，是用他们特制的丝织出来的银布，光泽鲜亮，质地轻柔。我让黑风想办法换些来。”
宋则道了谢，作为初初转业、无证上岗的庸医，他到底还是捡起了些许责任心，打探起这次病患的情况。
“若我没有记错，这次的病人是叫小艾。”
“对，小艾是乌山年过五十生下的儿子，一直被他们精心照顾着，听说最近常常腹泻呕吐，人都消瘦了不少。我以为他会带小艾去别的部落寻求大巫救治，但没想到来了我们这里，看来他的消息比我想的更为灵通。”
虽未言明，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两个月前宋则在主峰上遇到的那五人。
有雪崖的暗示在前，那五人撑到两个月才走漏风声已是不易，而族中得了消息的长老能凭借着蛛丝马迹借由病患到主峰试探，看来这次的救治已经不是简单的医患事件了。
“既然疼爱幼子，又怎么舍得拿幼子的性命来试探我的水平？”这点倒是让宋则想不明白了，这个虎族长老的疼爱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呵，他越是疼爱幼子，才越舍不得送幼子去寻别的部落大巫呢。”雪崖轻笑中透漏出几分嘲讽。
“若是没治好就罢了，若是治好了，雄子可得留在别的部落至少五年，帮助那个部落繁息子嗣。若是五年都没能帮助他们部落的雌兽诞下子嗣，这个期限可有得延长了。”
至于，交出去的雄子有没有帮人诞下子嗣，或者说别的部落的雌兽诞下的子嗣和这个雄子有没有关系，这可就全靠对方那张嘴来评判了。
因而，带出族求医的雄子大多无法再回到原来的族里。
家中培养这么多年的雄子，生一次大病就拱手让人了，这确实让人不甘心。
雄子作为一种生产资源，适应环境的进化程度较低，导致这一群体成为稀缺资源。而雌兽作为更适应环境的群体，不具有稀缺性，还更难以辖制。
因而，雌兽到别的部落寻求救治，往往是用一次性的物资作为交换，也有用自身的战力或劳力作为抵押，痊愈后给部落提供短期的战力服务或生产劳动。
“雄子的人数限制了部落发展，雪崖族长，虎族就没想过抢夺其他部落的雄子吗？”
犹豫片刻，宋则终究是问出了埋藏在心里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