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在圆鱼缸里咕噜噜吐出气泡,阳光照暖水面的水草,让咕嘟的气泡也暖了起来。
世界像浸入了浅水,一切变得朦胧沉静,水温柔地将他与外界隔离,只有一缕逃过窗帘遮挡的阳光穿透进来,成为他醒来过程中唯一清晰感知的东西。
没有满地漂浮的精神触手围着他了。
郑雨迟钝地转动脑袋,和千万最普通的人类一样,感受这没有任何嘈杂情绪噪点的世界。
项圈重新封锁了他的精神域,所有精神力都被屏蔽在脑域内。这意味着他之前争来释放精神力的自由,再次被冷酷地夺走了。
一朝冲动,所有努力付之东流,郑雨竟然没有太大的感觉。再来一次,他还是要揍严冬霖。
而且他不会再傻乎乎拿东西硬砸,一定用精神触手抽他。
灵魂好像轻飘飘浮在躯体外面,身体重得要命,仿佛被大山压住了一样,床帘内,只有头顶的输液瓶还在一滴一滴输着药水。
郑雨看不清那是什么药,却忽然看见一条大尾巴在视线不远处摇过。
郑雨:“……?”
什么?
那只尾巴上的毛银亮发黑,眼熟。
似乎发现他醒了,尾巴的本体——一头体型庞大的银狼跳到床上,舒张爪子,在郑雨身边卧下了,它身上的毛有不同程度的渐变色,从银白过渡到银灰,末端沉淀为浓黑色,毛绒绒,热乎乎,不知道精神体的热度哪来的,郑雨被盖住的脚顿时暖了起来。
是从郑雨推开它嘴筒子那天,就没再出现身边的银狼,严冬霖的精神体。
又来监视我了吗。郑雨想爬起来,但是头部的胀痛把他拖垮在床上。
向导就是这点不好,一旦脑域出点问题,立刻把本来没什么事的躯体拖得虚弱无比,就像被沉重船锚钉在海面上的小船,哪儿也去不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严冬霖又把我锁起来,是又对我起疑吗?他还要把我押去注射329药剂吗?郑雨脑袋里乱糟糟,但不管他此刻多么忧虑,他依然什么也做不了。
他精神域的状况似乎有点严重,郑雨连手都抬不起来。
银狼挨挨蹭蹭地过来,用湿润的鼻子嗅他,把毛乎乎的脑袋卧在郑雨颈侧。
郑雨再看这只银狼,已经没有初次结合那晚恐惧胆寒,也不像面对严冬霖那么紧张厌烦。
但还是没好感,好想踢狼一脚,啊……动不了……算了,我就想想。
郑雨很疲惫地闭上眼,不理会狼的亲近,当它不存在。
房间很安静,在郑雨看不到的角度,地面被浓稠的黑影覆盖,如有生命的黑影蠕虫般蛄蛹扭动,用星星般的眼睛相互私语。
香香的,想吃掉。
郑雨闻起来像朵小云,桔梗花味的小云,夹杂了一点苦涩的悲伤。苦味在精神纽带中悄悄搏动,把结合向导的情绪传递给严冬霖。
严冬霖借银狼的视角看郑雨,忽然觉得郑雨怎么看都可爱。
噙着眼泪刺伤他的时候最可爱。
明明短时间内不需要精神安抚,严冬霖却忍不住回忆起与郑雨度过的结合热。
这是我的向导,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我的。
虽然洗脑后,脾性跟见第一面时不太一样了,但人的本质一样,严冬霖喜欢郑雨的性格。
郑雨一个人顶住了明辉女士的盘问,甚至逼这位白塔使者出手,坐实了越权,给严冬霖提供了意料之外的极大助力。
“上将大人,白塔使者团已经离城,军团去帝都的名额已顺利上报,您看军团的安抚活动是不是明天就可以停了。”
“很好。”严冬霖说,“不用停,安抚活动又不是只做给他们看的,按原日程进行就是。”
他们从医院的安抚区路过,正巧有身着华贵白色长袍的向导打卡下班,微笑着向严冬霖点头行礼。
严冬霖点头回礼,目光在这些向导们身上划过,停在为首的向导身上。
“那是军团的封名向导许小姐……”副官见严冬霖视线沾在她身上,连忙向严冬霖介绍。
“她的白袍不错。”
副官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严冬霖问的是衣服,“呃,那是我们军团向导的制服,从青盐城新进的料子,给所有军团向导都做了新制服,这套的样式是礼服。”
“新制服,每个军团向导都有?”
“是的。”
严冬霖转头吩咐副官:“去准备一套军团向导的制服给我,按最高规格。”
“那您的……他的精神疏导名额是否要继续开放?”
这是问是否公开严冬霖有配偶的消息。
黑晶城已经是帝国边境省区的中心城市,每天都有士兵巡逻来维持秩序,由于向导数量稀少,经常会有精神污染严重的哨兵,发生狂化的意外。
“把消息挂着,但他的名额不对外开放。”严冬霖说。
“每个哨兵都不愿让伴侣的恩赐遗漏分毫……这才是正常的,不是吗?”
严冬霖回到私宅,郑雨已经在更衣厅等着他了,他顺着白袍侧开叉摸上郑雨的腰,爱不释手。
郑雨被他捏得眉毛直跳,他腰上痒痒肉多,一被别人碰到能蹦老远,偏偏严冬霖爱摸他的腰,好像他的腰是什么绝世美玉。
“真美……”严冬霖不错眼地看着郑雨,“以后就这样穿,俞副官,去叫他们来量身,再做几套。”
细腻柔软的布料完美勾勒出少年的青涩与美,长长白锦优雅神圣,郑雨生得白皙,穿这身白色长袍无比合适,衬他圆圆的杏眼,身量瘦韧,像被人捕获、从天上拉下人间的天使。
没有什么比这样装束的郑雨更令他心神触动了。
郑雨乖乖在原地站着,无精打采地让严冬霖给他换衣服,像个听话的衣架子,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精神力被项圈封锁,郑雨自知是案板上的鱼肉,他躺了一天,刚从精神力枯竭的晕眩中缓过来一点,休息没多久就被拉起来换衣服,疲惫到话也不想讲。
或许隐隐感知到郑雨的怨念,严冬霖坐在床边,态度很好地解释道:“医师说你精神力损耗过度,短时间内不能再用了。”
郑雨眨了下眼,没动。
听你鬼扯。
侍者拉来等人高的椭圆银镜,郑雨一转眼就看见镜中的自己,他身上长度及地的白色外袍,质地轻软,上面用银线绣着星辰、云雾和狼的暗纹,仔细看还能发现很像五角星的花朵图案。
郑雨歪头盯着镜子,觉得那里面的自己熟悉又陌生。
脱去一直以来的囚服病号服,换上干净礼服,仿佛他又被人捧回掌心爱护了一样。
“基地里战地向导的制服,以后你去做疏导就这样穿。”严冬霖也不管郑雨问没问,兀自说道,“当然,他们不会给你打针了。”
郑雨刚暖了一点的心落回谷底,他的视线从美丽的白袍下摆移到上方,定在镜中人脖子上的黑项圈。
怎么这么容易原谅、这么容易被骗?郑雨问镜中的自己,一点点甜头就足以忘记被害的伤痛,礼服而已,不过是严冬霖单方面的特殊喜好。
镜子映出严冬霖的身影,黑衣军服的哨兵从身后揽郑雨入怀,手指落在向导绣云描月的银白刺绣腰带上,激起细微的痒意,他轻轻吻郑雨的耳朵。
就好像他真的爱郑雨一样。
“我不去。”
郑雨对着镜子反驳道。
严冬霖将他腰带的绣花握入掌中,面带笑意,“这么美的样子怎么能不让别人看见呢?不要害怕。”
郑雨是严冬霖第一个向导,在郑雨之前,没有人能够彻底疏导他,郑雨也是他头一次尝试肌肤之亲。
在白塔说出要验货时,严冬霖就有种强烈的直觉,如果不在此时得到,他将错过人生中重要的东西。
虽然是战俘,算不上最好的选择,但是他可以自己雕琢。
这身帝国向导的礼服白袍,曾是每个底层哨兵的梦中幻想,如今,一个完全按照他喜爱长的少年穿着它,真真切切握在他掌中了。
“这是我给你穿上的衣服,没人敢说什么。”严冬霖勒紧他的腰,勒得郑雨轻微皱起眉心。
“他们都会认识你,知晓你的身份,延续我的忠诚。”严冬霖贴着他的耳朵呢喃,“从此告别你的过往,全心全意,只做我严冬霖的向导。”
帝都白塔与皇室密不可分,严冬霖通过三皇子派系从白塔得到郑雨,原本只当买了个活药剂,但从郑雨第一次遇袭,严冬霖就有了新的筹划:郑雨的身份实在是绝佳的政治工具。
等级够高、好掌控。
而且明辉女士的反应证明了这点:同为A级,郑雨和她一样享有特权,无论郑雨脖子上的项圈代表何罪——前提严冬霖承认郑雨是他的伴侣。
帝国向导实在太少了,A级的向导已然是金字塔顶端,他们大多是军官政要的伴侣,就算自身没有职位,也会因哨向关系的特殊性,而拥有极高特权。
郑雨的存在已然过了明路,以后再有谁敢绑架郑雨来要挟严冬霖,就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砍。
现在就只差一件事了…严冬霖抬起郑雨的下巴,从镜中观察郑雨的脖子,黑项圈安静地蛰伏在郑雨脖子上,却不足以掩盖它造成的各种伤疤。
他可怜的郑雨是个自我封闭的小傻子,一直戴着这支随时能置人于死地的项圈可不行。
要取下它可是个麻烦的活计,这并非指去帝都的路,而是白塔——以及白塔背后的控制者,是否批准同意取下它。
郑雨扭脸从他手中躲出来,气愤地瞪他一眼,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一下被严冬霖捏住脸掰回来。
“我会继续送你去疏导中心。”严冬霖微笑着说,“不要闹脾气了。”
疏导中心有严冬霖新安排好的布防,严冬霖还有些事不方便把郑雨带在身边,在他没守在郑雨身边时,那里还算安全。
头没法动,郑雨固执地垂下目光,不肯在镜中跟严冬霖对视。
刚才那些话于郑雨好像一阵穿堂风,小少年用沉默表示他的抗议。
“你已经能说话,来重复一遍好不好?”
“‘我是你的。’”
男人的手滑到腰带背后,只需轻轻一拉,细长繁复的丝带就顺滑地散开,重工刺绣的腰带落地,柔软布料轻易地被手指拨开,一如这双手为郑雨穿上它们。
郑雨眉毛慌乱地皱起,没了衣服遮挡,他一被碰腰就像触电一样,偏偏严冬霖箍紧了他,这会怎么也跑不掉。
“‘我忠于你。’”
手在他衣服里作怪,仔细严谨地抚摸过每一寸皮肤,指腹的厚茧与疤痕反复流连,仿佛要就此牢牢印刻进他的记忆。
郑雨咬紧下唇,他再也忍不住,开始扒拉严冬霖的手,试图从哨兵怀里、从镜子前面逃开。
但没什么用,严冬霖开始一颗一颗解他身前的衣扣,只消他轻轻一扯,郑雨就要在这等身镜前、在周围这些侍从面前,衣服褪得一干二净。
——郑雨里面没有穿别的,而这件该死的礼服,腰底下就是开叉!
怎么全都是开叉!郑雨心里简直要大骂了,严冬霖只给他穿了外面两层袍子,开叉下没有裤子,没裤子!
他经常昏睡,这期间都是别人给他换,但这不意味郑雨愿意在这种情形下‘展示’自己。
“别……”郑雨使劲掰严冬霖的手,声音带着隐约沙哑。
“说错了。”严冬霖轻吻他的头发,手上又解开一粒纽扣,“亲爱的,再给你一次机会。”
最后一粒纽扣崩飞出去,郑雨绷不住了,声如蚊呐地重复了那四个字。
“还有一句。”严冬霖把他快垂到地下的脸掰起来,“乖,大声点,对着我眼睛说。”
郑雨让脸上的热度熏得目眩,但他看到镜子里的严冬霖,虽然微笑着,但那双灰蓝的眼睛冷静地出奇,牢牢盯着他,审视他。
郑雨却猛然清醒过来。
都说承诺具有魔力,它约束那些本有内在良知的人,但对于魔鬼而言,承诺一文不值。他们想要的,只是屈服。
“我忠于你。”郑雨轻轻启唇。
严冬霖重新用爱惜的手抱住他,拢起衣袍,亲吻他的耳朵。
郑雨被他揉进怀里,头脑晕眩,大脑因神经紧张而产生了轻微的死机,一点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抱歉,宝宝,吓到你了。”
严冬霖挥散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