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谢简情挨着章心燃坐，面前放着一扎鲜榨玉米汁。
玉米汁比他先入座，所以他朝章心燃看去，笑道：“不会还点了虾？”
“想点小龙虾来着，可惜没上市，就点了白灼基围虾。”章心燃把菜单和铅笔递过去，“我和林林还点了些小吃，你们再看看。”
谢简情心情愉悦得没法形容，菜单铺开在他和宋倦之间，说：“我请客。”
宋倦饿得厉害，一口气不带停地勾对钩，勾完放下笔又抄起玉米汁，往杯子里倒满时对章心燃好奇道：“你怎么连他喜欢喝这个都知道？”
章心燃说：“预见未来嘛，我也知道你喜欢喝椰汁，可惜今天他们家没有了，卖光了。”
大概是想说脏话，刚蹦出来一个字儿就忍住了，宋倦抬眼瞥谢简情：“你告诉她的？”
谢简情无辜道：“不关我事。”
说罢伸手招呼小妹来下单。
生意好，摆出来的餐桌都有客人，袅袅香气飘在风里。
徐林被群里接连不断的@催得埋头回消息，章心燃看着她眉头紧蹙，冲两位老板感叹道：“竺野就是你们伴尔最大的反面教材，压迫员工是要被骂祖宗十八代的。”
徐林头也不抬：“错了，是八十八代。”
“说到这个，”宋倦抢在谢简情之前开口，对章心燃道，“我问问你，你帮我预见一下，我们伴尔之后发展得怎么样？”
“挺好的，蒸蒸日上，拥有了属于自己品牌的连锁商超。”
宋倦一愣。
他们现在的产品都是往各大超市卖场里供货，以及在电商平台上销售，暂时还没有往实体店考虑。
谢简情也发挥出预见未来的本事：“要把冰淇淋这条产业提上日程了，争取今年进入市场。”
宋倦又一愣。
他把一唱一和的两人猛着瞧，再对谢简情道：“上回你给我看的那个星河巧的设计图？”
章心燃“啊”一声：“要由它来领军打头阵吗？”
谢简情“嗯”道：“你不是说它包装好看，也好吃么？”
章心燃笑起来，对宋倦道：“你们马上又要有明星产品了，将会好评如潮！”
宋倦连连点头，懒得跟他们打神秘仗，认道：“行，两位神仙下凡指点一二，我自当耳听心受。”
锅底端上来了，喷香，打断了这方谋划。
徐林也终于处理完老侯的咆哮，收起手机，灌下三五大口冰啤，没脾气道：“老侯没家庭吗？不是女儿都上大学了吗？怎么一点都不顾家？”
宋倦问：“老侯是你上司？”
徐林一下子又脸热，手心攥在啤酒瓶身上降温。
她应一声，具体说不上来宋倦这个男人到底哪里让她感觉合眼缘，并且在怦然心动的同时还有些不甘心，向来最不把男人当回事的，有例外会令她产生一缕缕不爽也不妙的慌张感。
“是一个集齐所有领导缺点的油腻上司。”章心燃帮忙概括道，“我决心辞职有一半原因就是这个老侯，事儿多又特别能折腾人。”
谢简情握着公筷慢悠悠地下菜，听宋倦发问，听章心燃和徐林你一句我一句地吐槽，把侯荣骂得狗血淋头，还教宋倦千万不要当这种上司，真的会被员工诅咒到夭寿的。
宋倦发誓道：“我们严禁加班，加班超两小时要罚款。”
徐林听罢往天上瞅瞅：“明明同一个月亮，现在看怎么这么圆。”
谢简情直乐，眼神往章心燃身上跑，看她也笑得眉眼弯弯。
记得上辈子徐林在离职之后当独立设计师了，看心情接单。刚跻身网站头部设计师没多久，伴尔的设计总监就离职了，于是宋倦问徐林乐不乐意回归职场，伴尔有一个职位等着她呢。
不知道这一回会是什么样的发展。
宋倦又瞄准章心燃，没办法，对她实在好奇：“老谢前两天还说招人招人，你有兴趣来么？”
章心燃摇头：“我打算跟你们两位老板取取经，自己创业，白手起家。”
宋倦听得新奇，徐林更是大吃一惊！
她忙问：“讲来听听！”
正好还和谢简情打着赌，章心燃先一语概括：“我计划开一个家庭主题摄影馆，主打拍全家福。”
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香味，烧烤也一把把地带着葱花和芝麻送上桌来。
章心燃把那晚跟谢简情视频的内容简言之，再把今天刚和谢简情讨论过的地段选址也分析给他们，最后把这两天已经约有雏形的风格方案分享给大家。
“拾光铺子，”章心燃问，“拾——捡起，就是拾金不昧的拾，拾光铺子，好听吗？”
谢简情莞尔道：“好听，也契合。”
章心燃对他一笑，心照不宣。
她又问宋倦：“宋老板，你觉得我的想法可行吗？”
说罢默默开数，三、二——
宋倦没有回答，而是坚定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好的，章心燃认输。
她又把谢简情看一眼，又一次得到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徐林啤酒都喝不动了，心中既悲愤又亢奋：“今晚回去了，我盘算一下自己的小金库，白手起家加我一个？”
章心燃求之不得：“加，我还怕你反对我。”
“我不反对，我比较担心的是我加不起。”
“加得起，盈利了分红，但是亏本了没处喊冤。”
谢简情适时保证道：“好歹我也入股了，我会多留心的，尽力不让你走上亏本的路。”
徐林瞪着眼把两人猛瞧。
宋倦更是没忍住笑出声，“哦”一声，畅想道：“奇怪了，我好像也有你们预见未来的本事了，伴尔的零食肯定会出现在拾光铺子里招待客人吧？说不定第一家伴尔商超就开在铺子旁边？凭借拾光铺子订单可以享受伴尔商超里的八折优惠？”
谢简情面不改色：“好主意，采纳了。”
宋倦笑骂道：“瞧把你得意的。”
如果之前章心燃还对谢简情喜欢自己这个猜想有动摇，那么此时此刻，从宋倦嘴里接二连三地听到暧昧的玩笑话，应该再没有别的解释了，就是谢简情已经跟他交底。
所以现在，猜想可以被坐实了。
哎... ...依旧是没有心动，反而越发怅然。
有点心疼吧，脑袋搭错筋的谢简情自讨了多少苦吃啊。
脚尖突然被碰了一下，章心燃猛然回神，看见徐林举着酒瓶等自己碰一碰：“发什么呆呢？”
“没，”章心燃扯谎，“太高兴，脑子里已经开始动工了。”
酒过三巡，两个要开车的没沾过，两个海量的也不见半点醉意。
桌上配菜消灭了个七七八八，一吃饱，人就变懒。
宋倦想点根烟抽，怕女士在场会嫌，只好把玉米汁再满上，一口一口地抿，看徐林又埋头看起手机，表情凝重，全无刚才开心的样子。
几点了，宋倦也摸手机，十点一刻。
早就听闻过竺野的加班文化，那种加了班还得倒贴公司电费的荒唐事感觉竺野就做得出来。
章心燃也在看手机。
于浩给她发来消息，一张闻述的照片，看角度像是偷拍，在病房里，闻述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床边坐着岳华和才闹翻脸的大姑。
章心燃：“... ...”
于浩：闻述脸色铁青，在听见我妈跟他妈说去你们家吃饭，碰上个姓谢的之后。
章鱼小丸：你们怎么在医院？
章鱼小丸：你还是大姑怎么了？
于浩没回复。
章心燃切出对话框，正犹豫要不要找爸妈问一下，既然是在骨科住院楼碰见的，那肯定是出事了，且伤得不轻。
但是时间太晚，这个点爸妈都睡下了。
正想着，从湖畔对面的一条小巷里冲出一台失控乱跑的三轮摩托车，吓得行人又躲又叫，一时间兵荒马乱。
有人追出来，喊着“哎！哎！”，无奈招架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三轮车踩上风火轮似的，直奔着湖畔这边横冲直撞，呜呜的引擎声盖过人言喧哗，所过之处都要遭殃。
好像是谢简情和宋倦都喊了一声“小心！”，章心燃来不及抓住包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猛地被握住手腕拽起，再下一秒就被紧紧锁进一个宽厚的怀抱，没有任何她能主动做出反应的空隙，腿被大步地拖着走，几乎整个人被勒着腰抱离地面。
耳边一片叮咣嘈杂和失声大叫。
但是章心燃都顾不得了，比膝跳反射还要迅速，手脚瞬间爬上密密麻麻的颤抖，耳鸣也随之而来，紧接着就是胃里难以抑制的恶心，威胁着她的五脏六腑，随时可能痉挛呕吐。
章心燃只僵硬了两秒钟，她奋力挣脱这个怀抱，眼睛能看到哪棵树就朝着哪棵树匆忙跑去，弯下腰把刚刚才吃下去的一顿香喷喷的牛骨头全都吐了个干净。
好脏。
也太烦人了。
旁边有纸巾和矿泉水递过来，章心燃泪眼朦胧地接过来，后背又被徐林轻拍着，听她问：“怎么严重成这样？”
擦掉秽物，再漱漱口，吐掉。
重复几次之后，章心燃才扶着树干把腰站直。
她看见不远处他们那一桌已经被三轮车撞翻了，车停桌倒，碗盘锅底全都扣在地面上，狼藉成一片。
“好些么？”谢简情就站在章心燃旁边，面色沉沉。
章心燃抿着唇，解释道：“我自己的毛病，不是因为你。”
“闻述？”
“... ...嗯。”
谢简情没再做声，章心燃觉得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宋倦催道：“别在这站着了，我去帮你们拿包。”
又喊谢简情：“老谢。”
谢简情回神，面色比刚才更沉。
他走到老板跟前，听老板赔礼道歉，不仅免单还送优惠券，看来这辆失控的小车是属于他们家的。
宋倦从满地脏污里找到徐林的手提包，光面皮革的，拉链拉着，还比较好打理。章心燃的帆布包就彻底完蛋了，已经被汤汤水水浸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这好像不能要了。”他嘀咕。
徐林揽着章心燃，趁没人在旁边，担心地悄声问：“我这样扶着你，你能接受吗？”
章心燃点点头，气得不行，骂道：“王八蛋。”
“没事的，没事的，”徐林安抚她，看她眼睛湿透了，应该是难受得厉害，“还要喝水吗？”
章心燃摇头，又叹气：“浪费了，靠。”
一顿美味大餐全白瞎了，全怪闻述这个杀千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