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谢简情不动声色。
被抛来这样一个充满诱惑的问题，他即便心中再激荡，也仍是在这说不清到底是沉默还是暧昧的气氛中，察觉出这是一个狡猾的陷阱。
电饭煲冒出一阵带着甜香味道的热气。
谢简情不着痕迹地轻嗅一口，重新低头将洋葱切成细丝。
他把拐人回家的计划顺势脱出：“既然已经帮了这么多，就无所谓再多帮两个。你在找房子对么，直接搬进来吧，住在客卧。”
章心燃：“... ...”
章心燃出离震惊，一下子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明明是她在出难题，怎么转眼就绕到她身上来了？
“想谢谢我，就同意。”谢简情顶着一张和善的脸慢悠悠地进行道德绑架，“你要脱敏，还有你马上就要着手开铺子，会有很多想法，也会遇到很多你可能无法预见的问题。住在一起的话，这些事情都可以及时且有效的得到沟通。”
章心燃服气地认识到，那口陷阱从谢简情的脚底移动到自己的脚底下了。
她不做声，拧开水龙头洗小香葱，又听谢简情轻笑道：“考虑考虑么？”
章心燃感觉自己有点发烧，耳朵应该已经热得发烫了，好在今天是披着头发，应该不会被发现。
“房租多少？我之后也好有个参考。”
“比中介介绍给你的最低价再低五百。”
章心燃终于忍不住笑起来：“那我还瞎忙活什么？”
轮到谢简情不做声，眼睛却也在笑，一副很得逞的模样，十分狡猾。
关于如何谢谢的话题就到此打住，两人分工合作，开火下油锅和烧水上蒸锅，蒸锅分上下两层，粉丝虾和海鲈鱼，一时间餐厅里散开浓郁的鲜香味。
当晚九点半，六菜一汤加培根豆腐端上茶几，晚饭被做成宵夜，两个人全都饿得不行。
电视机里在放综艺节目，章心燃学着谢简情的姿势，把拖鞋脱在一旁，就这样盘腿坐在地毯上。
“架上手机的话，像不像吃播？”章心燃说罢就恍然，“现在还没开始流行吃播是不是？”
“嗯，还要再过两年。”谢简情和她默契地一对视，“可以提上日程。”
伴尔在吃播火遍大江南北之后，也开过直播间吃播，甚至有asmr主题专栏，线上收获了很可观的粉丝量，不仅用零食和饮品俘获了万千吃货的心和胃，还一并攻占下无数喜欢asmr的耳朵。
动筷子前，先碰杯。
冰镇的杨梅汁从舌尖爽到肚里，刚喝完，谢简情的手机响了，宋倦的大名亮在屏幕上，他干脆利索地挂断，改发消息过去：？
宋倦：回家没？
X：怎么？
宋倦：那我过来了，带点下酒的。
谢简情还以为他有什么正经事，当即到：别来，章心燃在。
宋倦站在卤味小推车前，顿时无语凝噎，人家老板热情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点餐。
宋倦：告退。
他撇嘴暗道，真行啊老谢，行动派。
揣起手机，宋倦要了平常吃的几样，主要是晚上为了打包那份千层面去吃的西餐，要么甜要么咸，没有辣口，总想来点刺激的。
他拎着袋子推开小超市的门，又握着一瓶啤酒出来，回家自己吃宵夜去了。
“有事？”章心燃问。
“没，是宋儿，”谢简情一面剥虾，一面愉悦道，“可能刚送徐林回去，想找我出去喝酒。”
章心燃“哦”得拐着三个弯儿，笑吟吟地顺口问：“那你把他叫来了吗？”
谢简情短促地哼了个鼻息，像被逗乐，他说：“没有。”
虾仁放进章心燃的碗里，就像那天天降求收留时，章心燃把虾仁剥进他的碗里一样。
这时再问为什么，就感觉太多余。
甚至其实刚刚那句“你把他叫来了吗”也很多余。
章心燃装傻，夹起来吃掉，立刻由衷道：“香死！”
一顿晚餐以非常非常缓慢的速度进入尾声，茶几收空，苏生记又摆上来，有一盒青梅果脯，样子做得小巧可爱，看起来颇能开胃。
章心燃靠在沙发上，真的如她所想，要动不了了。
她含着一颗酸溜溜的果子，视线越过餐厅和吧台，看向拿着抹布收拾料理台的谢简情，动作娴熟，很顺眼，在外是谢老板，回家又是居家下厨的煮夫。
洗碗机嗡嗡工作，成为屋子里除了电视外的唯一声响。
章心燃收回目光，腕表的指针走向十点四十，徐林可能都睡着了吧。
等下怎么回去呢？
得把车开回去，自己开吗？还是会有点害怕... ...
正心神飘荡地犯着懒，沙发旁谢简情的手机突然响铃，她看到是一串号码，来自一个没有听过的城市。
谢简情闻声走来，甩甩手上的水珠，拿起手机接起来：“喂？”
章心燃把电视静音，随后看到谢简情勾起一点笑，说：“秦梓临，终于找到你了。”
城里春末夏初，山中荫凉，仿佛才刚刚入春。
秦梓临拎着半麻袋的棉布料和卷线轴坐在小溪流边的石头上，夜深人静，乌漆嘛黑，贴在耳朵上的一抹亮光比水里倒映的月色还扎眼。
“你是谁啊？”他问，真是奇了怪了，“什么叫终于找到我了？”
“什么时候回鸢兰？”对面答非所问。
“不回了，除非你说你什么来头，我好像并不认识叫谢简情的吧？”
对面又一笑，好像这通电话让他很愉快似的：“那等你回来了再见面吧，是一些很奇幻的事情，电话里说不清。”
秦梓临越发糊涂，急道：“你现在就说清！”
“挂了，晚安。”
“晚... ...晚个鬼的——喂？喂？！”
谢简情把手机放去茶几上，叹道：“好大的脾气。”
“你打算怎么跟他说？”
“就应对宋儿那套，有预见未来的本事。”
章心燃乐起来：“他的负债累累是什么时候还清的？”
“去年。这几年楼市大涨，他除了在竺野里打工，还跑去房地产卖房来着。”
章心燃点点头，理解他说的“去年”是指上辈子的去年。
“其实还没想好，只想着先把人找到，至于找到之后要做什么根本没打算。”谢简情也靠进沙发里，“或许会有惊喜也说不定。”
电视机还静着音，播放的画面也无人看，寂寞地演着哑剧。
气氛悄无声息就变得暧昧无比，章心燃无法不联想到他去竺野找闻述干架的那次，那也是没有后续的打算只想先把人揍了再说吧，之后也的确有惊喜，她还记得他，应该就是最大的惊喜。
“手机亮了。”章心燃稍微抬起下巴，提醒道。
谢简情倾身去拿，看见秦梓临的短信：既然电话里讲不清楚，那你写篇小作文发给我，好歹你说是玄幻的事情，我怎么也要有一个接受的过程。
谢简情被逗笑：“他掰扯的功夫真是一如既往。”
章心燃好奇：“说什么了？”
“没什么，”谢简情息屏手机，捏起一颗青梅扔进嘴里，“很晚了，送你回去吧。”
已经夜里要转钟的时间了。
章心燃摸摸吃撑的胃，还好今天穿得宽松，要是那天的细腰红裙子，这会儿肯定连坐都不敢坐了。
来到玄关，谢简情没有着急换鞋，而是在门锁上摁了几下，发出轻微的嘀嘀声。
“要不你别送了，我慢慢开，到宿舍了给你发消息。”章心燃心里打鼓，还是有些畏惧，但嘴上犹豫道，“应该问题不大。”
刚说完，手就被牵住了。
章心燃登时浑身一凛，右手被整个儿轻轻握住，谢简情的体温比她高，手心贴在她的皮肤上，像要烫伤她一样。
鸡皮疙瘩迅速飞窜。
可是谢简情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他小心观察着章心燃的反应，见她表情僵硬，便安抚道：“别怕，按指纹而已，以后你就能随时进出了。”
章心燃慢慢地喘气，可惜眉心越蹙越紧，呼吸也不听使唤地急剧加速。
手指还没有摁倒指纹屏上，章心燃脸上的血色就已经要退尽了。
谢简情立刻放开她，说：“缓一缓，我不碰你了。”
又问：“要吃青梅么？”
玄关里吹进一点清凉的夜风。
章心燃背靠到墙壁上，左手紧紧握住右手，嘴唇抿着点了下头。
其实听不太清，耳朵里有琴弦绷断的嗡鸣声，一切都没办法控制，她明明在心里很大声地对自己说没关系是谢简情，没关系的。
谢简情从客厅里折身回来，直接把小盘端过来了，呈在章心燃面前。
她拿起一颗含在舌头上，酸涩的味道扩散开，把翻涌的恶心感压下去一些。
回程没在同一辆车上。
章心燃开着现代在前面，奔驰跟在后面。
夜里车少，在半途时谢简情本想给章心燃打电话陪她随便聊点什么的，但又怕她分心，索性算了，就这样一路顺利地送她回到宿舍小区。
熄火下车，章心燃拎着包站在路灯下，SUV底盘高，她不用弯腰就可以跟谢简情道别。
“今晚我应该提前打声招呼的。”谢简情微微仰起脸看她，“还是吓到你了，是不是？”
章心燃摇头：“有进步吗？有一点吧？”
谢简情“嗯”道：“有，进步已经很大，而且你也成功地自己开车回来了。”
说罢他话锋一转：“但是以后换你主动吧，分寸和程度都由你来把控。”
章心燃攥紧提包，要她主动牵手么？
谢简情见她不作声，又莞尔道：“或者你可以定下一个目标，在一段时期内希望我能帮你脱敏到什么程度。”
章心燃觉得这样可以，她说：“那我顺便记录次数，之后好给你结账。”
谢简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这是还把他当成一个工具人在使用。
他无所谓地轻笑一声：“好，都听你安排。”
奔驰开走了，章心燃垂头丧气地往楼梯间里走，不知道徐林睡了没有，应该睡了吧，回去之后要喝一口她买的啤酒。
宿舍里静悄悄。
章心燃放轻动作，回到屋里，今天下午去了伴尔，晚上去逛了一大圈超市，又围着火灶忙活半晌，怎么想都觉得还是得要冲个澡。
她怕吵醒林林，花洒开一半，水流声小，揉完一身泡沫冲干净，再回到房间里时看见手机在床头上亮着光，是谢简情的微信：客房是干净的，最近开始搬东西过来么？
这是在等红灯的时候发的吧？
章心燃暂且没管，先去冰箱里开一瓶啤酒先，直接对嘴喝。
被追得好紧。
在七仙黏在爸妈身边的那一周还没有这样的感觉，回到鸢兰后，真是被谢简情追得好紧。
甚至可以用“步步紧逼”来形容了。
额头抵在冰箱上，章心燃在昏黑中用气音念着谢简情的名字，倏然咧嘴笑了一下。
总有一天她要问一问，谢简情，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