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她对曲秋茗说,迈步离开。少女却依旧站在原地,面对着她,不曾移动。
“喂,玉雪!”
背后的呼喊。
“什么?”她问,并不打算再面对女人。
“唐青鸾的身体内也有血。在京城,我为她注射的。”
“我知道。”
她还记得那黑色的烟气,“您还对我提这个做什么?”
“或许会有用。”莫名其妙的话,“别说我一点机会都没有给呀!”
“我不需要您给予的任何东西。”
最后一句。夏玉雪握住曲秋茗的手臂,“走了,秋茗。别留在这里。”
甩开。
“秋茗……”
曲秋茗瞥了她一眼。令她觉得寒冷。
夏玉雪默默无言,还能再说什么。她走过曲秋茗身边,从来路走回去,而曲秋茗,则向着女人走去。
她又望了秋茗一眼,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唯有离开。
“你不需要,玉雪,的确。”
女人看着渐渐远去的白色身影,微笑,又看着走近的曲秋茗,轻声自言自语,“这也不是给予你的机会呀。”
少女走近,面对着女人。始终保持沉默,黯淡的双眼中,始终夹藏着怒与恨的火焰。
“找我,曲小姐?”
女人依旧在微笑,有些苦涩,“关于巴托里·阿提拉的事?刚才的对话你也都听见了。是的,若你坚持,我想我的确要为此承担一些责任。所以,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她们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但是说话声很低,夏玉雪并不能听清都说了些什么。
她隐藏在一棵树后,见到曲秋茗转身,离开女人,并没有更多冲突,心中才稍稍安定。曲秋茗朝她走过来了。
“你和她说了什么?”她问。
没有回答,根本没有理睬。少女径直从她身边走过,似乎完全没有看见她一般。这让她感觉很无力。
夏玉雪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废墟,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跟上曲秋茗,两人一前一后,静默地走在山路间。林间小径,两旁依旧是单调的树木,依旧是无聊的,毫无生气的景象。
就这样回去了。
回到木屋,包袱,行李都在,琴也在。一切都如原样。
然而一切都已不同。
曲秋茗回来后,依旧站回屋内的黑暗角落,依旧一言不发。
夏玉雪走到琴的面前,将琴抱起,背上从村庄一直带来的包袱。
抬头,对视。
“你听见了,我要走了。”她对曲秋茗说,“你呢?”
曲秋茗看着她,不回答。
“留在这里?”
沉默。
“和我一起下山?”
沉默。
“回村子?”
始终沉默。
“你怎么……唉。”夏玉雪唯有无奈地叹息,朝她走近,“说句话吧,秋茗。你总该有个打算呀?”
那双眼睛只是看着她。
“你都听到了,我又要离开这里了。要去完成她的任务,最后一项任务,或许。”她继续对着这不会回答的人说话,“要走很远的路,很久的路。我们之间的,你若想现在解决,就现在解决,如果不想,就在村里等我回来后再说。别这样沉默,我不知你想要什么。”
……
依旧,没有回答。
“我要走了。”她又说一遍,站在原地。
曲秋茗则心动了。朝着行李走去,并不拿上许多东西,只有随身携带的行囊。以及,被包裹起的那双铁质臂铠。其他的,无关紧要的,就放在那里。
然后,从那堆积的木柴中拿起一些,放在已是灰烬的火堆上,又添了些干草。
取出火折,点燃。
火烧起来了,夏玉雪看着她的举动。
她拾起一根燃烧的木柴,握着未着火的那一端,丢入木柴堆中。
而后,转身。经过夏玉雪的身边,离开屋子。
火引燃了木柴堆,又向上攀附着,开始烧灼木板墙壁。
空气变得灼热,噼啪声作响。
这间小屋,两人不知待了多久,共同生活了多久的小屋。其中的被褥,水缸,其中麻袋储存的米粮和蔬菜,其中的包裹杂物,如今都已无用。火焰燃烧,向四处蔓延,虽然缓慢,但若不加制止,总是会将这一切都烧尽的。
一切都消逝于火海。
夏玉雪转身,也离开了这燃烧的小屋。
而在外面,曲秋茗正等待着。
相望,并不再有更多言语。言语已是无用。
她站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通过门扉,看着屋内燃烧的火。
被褥已被引燃。
麻袋也烧起来了,破洞处,白色的米粒倾泻,另一个放蔬菜的,因为带有水分,烧得慢一些,布料表面熏染出黑色的痕迹。
包裹,杂物,也都在燃烧。一口斜搭着的铁锅,或许可以从这场灾难中幸存下来吧。
墙角的水缸大概也可以。
至于其他,终将消逝。
火窜上了房梁,点燃了窗框。阳光照入屋内,飞舞烟尘之中的光路,也变得扭曲起来。
敞开的门扉,传来阵阵热浪。
火。
火呀。夏玉雪望着这燃烧的建筑,心中回想,过去。这燃烧着的,劈啪作响的木屋,让她回想起过去。
过去,同样的火焰,同样哀伤的死亡。同样的,自己的身边,站着一个伤心的人。
过去,面对火,她弹奏起琴曲。
在遥远的西方土地上……流传的神话。
如今,她并不想弹曲。
夏玉雪抱着琴,抚摸着那漆成黑色的琴身上,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痕迹,那是多年战斗波及的伤痕。她无意识地抚摸着,触碰琴弦。
不要弹奏。
这一次,不要。
右手食指指尖挑弦,发出一下轻轻的乐声。
不该这样做的,她想。
琴弦震颤,余音,伴随着舞动的火焰,悠长……
突然静止。
一只手,轻轻按上弦,止住这音声。
夏玉雪望向身边的曲秋茗,看着她靠近自己,看着她的手触上七弦琴。
这少女,有多久不曾再碰过琴了?她想。
曲秋茗望着她,而后,伸出另一只手,攀住琴。按弦的左手则扶上另一边。她望着少女,看那深邃眼神中的黑暗,闪烁光芒。
那是火光。
她感觉那扶住琴的手,力度加大。感觉,怀抱的重量减轻了。
夏玉雪下意识地抱紧七弦琴。
然而曲秋茗依旧在望着她。
……
她松手了。
少女将琴接过,抱着,姿态和她是那么的相似,仿佛过去。
然而这样的过去,已不会再重现。
曲秋茗将手按上琴弦。
轻轻地,很温柔。弹琴应该是很温柔的。
手指握紧,将弦握在手中,慢慢地扯动着。看来轻巧的动作,然而掌心已经被勒出了红色的痕迹。
“啪——”
迸裂的声音,清脆,响亮,如雷电一般。令夏玉雪心头一沉。
曲秋茗将琴弦扯断了。
那双眼睛,依旧空洞,依旧反射火光。
那双手紧紧地抱着琴,高高地举起,断裂的弦线在空中飘拂。
落下。
坠落地面,响声回荡。在这山间,在她的心间。
有什么破碎了,断裂了。
黑漆漆的七弦琴,无助地躺在地上,本已是伤痕累累,如今终于被破坏。
曲秋茗再次将它拾起,抱着。
再次看着夏玉雪。
而后,跑动,挥手。
琴被扔了出去,在空中留下黑色的残影。
再次坠落。
穿过门扉,落入燃烧的木屋内。
落入火海之中。
被吞没了,只有一声响,除此之外,再不留下什么。
夏玉雪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又能做什么呢?还能够做些什么呢?
曲秋茗转身,在火焰与浓烟之前站立,看着夏玉雪。
目光,空洞。
胸前,系挂的十字架摇晃着。
她站在火焰前,几缕发丝被热浪吹拂。
她开口,终于。
“感觉是什么样的?”
曲秋茗询问,平静,冷漠。那一双眼,终于淌下泪水,“这种失去的感觉,永远失去,永远再难寻觅,永远无法再见的感觉?”
悲伤。
夏玉雪的沉默。
会回来吗?
已过了七天,还会回来吗?
还会再见吗?
不会。
不会再回来了。
所谓灵魂,缥缈而不可见。已永远离去了,并非荣升天堂,也并非下堕地狱,只是化作了虚无。
一切都已燃烧殆尽了。
连灰烬也不曾留下……
三日后。
一辆马车,在野草地中穿行而过。
马慢悠悠地踱步行走,车上的人,也并不加以催促。蔡小小手握着缰绳,坐在车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道路两旁枯黄的野草。她只希望车能行得更慢一些。
依然是同样的道路,向北方,去驿馆。依然是同样的人,依然,是同样的送别。
阳光依然强烈,晒得人有些难受。
她带了一位乘客。夏玉雪坐在车的后座上。所穿的依旧是单薄的白衣,先前破损之处,已经缝合好了,血迹,也已清洗干净了。夏玉雪戴着斗笠,斗笠蒙着白纱,挂在两旁,被风吹拂着飘摇。
长久的沉默,无话。
“先生,您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蔡小小终究还是开口,问背后的人,“这段时间,我们的课程怎么办呢?”
“大概三个月吧,小蔡。”夏玉雪回答,“我尽量快些赶回。至于课,不用担心,会有别的老师来上课的。”
“我不想上别的老师的课。”她说,“不管是谁,教得都不会有您好的。”
“那位老师应该会很负责任的。”
“您何必一定要走呢?”
“有事情要做。我都已经答应了,最后一件事。”
“哦。”
蔡小小感觉这对话实在可有可无,夏玉雪似乎并不愿意搭理她的问话,回答的很敷衍,好像正被什么其他的事情困扰心神一般。什么呢?恐怕就是那必须要做的事情吧,“什么事情呢,先生?不会……”
“不,只是去取些东西而已。”
她猜到了自己的想法,“别担心,小蔡。不是什么坏事。”
“很危险吗?”
“不,也不危险。”
“这样啊,那就好。”
实在无话可说,“对了。衙门已经找到那个杀了那位总队的凶手了,似乎就是那位穿黑衣服的人。之前有人见过,现在正查着呢……不过也找不到的吧。”
“嗯。”
还是这样漠不关心,蔡小小心想。
“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呀,小蔡。”夏玉雪将斗笠上的白纱放下,遮挡阳光,“没什么事。”
“哦,好吧。您知道,我现在还是有些怕。”蔡小小不知自己是否该说这些话,但总归,还是要说,“听说从那位总队家里找到了一些和您有关的材料。您回来之后还去了衙门,他们没怎么样吧?”
“没怎样,问了些问题。”她回答,“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
“哦。”
蔡小小勉强地笑了一下,“您知道,当时我知道您过去的时候,我都很苦恼,也很矛盾。不过现在就没事了,先生。原来您是卧底到那个组织里做调查的,并不是什么罪犯呢。您为何当时不将这些告诉我呢?”
“你又何必知道呢。我的身份应当是一个秘密,不论是作为杀手,还是作为调查杀手的卧底,都不该让你知道才是。官府的问话也该是秘密的,有谁告诉过你这些事情吗?”
“……有啊。”
她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