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浑噩噩的来到萨满巫师的帐篷内,外面分明青天白日,这里却漆黑一片,角落只有几盏油灯点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说香不香说臭不臭,闻久了还有些上瘾。阿敏说那是来自幽冥死人的气息,油灯一共有九盏,代表了人的三魂七魄,一旦全灭了,奴耳哈赤就彻底进入幽冥再也回不来了。
望着那张在昏暗恍惚的灯光映照下双眼紧闭满是胡渣憔悴狼狈的脸,可汗昔日雄风不再,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就掉了下来,噗通一下跪倒在床前。
站在旁边戴着面具穿着兽皮的萨满巫师突然激动得指着我叽哩哇啦说了一大通听不懂的话,阿敏朝他摆了摆手,然后将我扶到一边远离摇曳的油灯:
“你是生人,身上阳气太重不能靠近油灯,不然灯会灭的。”
我连忙畏畏缩缩的立在床尾,抹了把眼泪望着奴耳哈赤问阿敏:
“巫师有办法救他吗?”
“……之前没有,不过现在该是有了。”阿敏看了眼巫师又看了看我,我高兴道:
“真的?!那还不赶快救他啊!我能帮什么忙吗?”
“这……这个忙还非得你帮不可,可是,可是……”阿敏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我心里一着急冲她吼道:
“到底需要我做什么你快说啊!你可急死我了小郡主!”
阿敏拍了拍我的手,又过去同萨满巫师耳语交谈一番,巫师好几次看向我,先是点头然后摇头又是点头,搞得我莫名其妙抓紧挠肺的,最终阿敏搓着手朝我走了回来,深吸一口气愁眉苦脸的看着我说:
“萨满说我哥在幽冥走得太远,本来是没希望回来的,可他在这个世上还有牵挂,还有个活人的影子指引着他不会迷失方向,而那个活人就是你。所以,所以只要连通你和我哥的灵魂,你就能带他走出幽冥重返阳间了。”
我一听自己能救奴耳哈赤大喜道:
“那还等什么?!快点开始啊!”
“没这么简单,萨满说想要连通活人与死人的灵魂,就必须让我哥喝下你的心头血。心头血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你也要和我哥一样被刀刺中心脏,然后从心上取来血去喂他。这就是萨满巫术‘以命换命’,你会死的,你会死的知道吗?”
阿敏带着哭腔,我张了张嘴一时凝噎不知该作何反应。
真的会死吗?我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来回回溺水好几次都没死,大不了心脏骤停再穿越回现代去,等好了再想办法穿回来就是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我往衣服上蹭了蹭满手心的手汗,抹掉阿敏眼角的泪水笑着对她说:
“我怎么会死呢?我可是天人啊!我连坠崖都摔不死我,一点儿心头血算什么?只要能救你哥,这点儿忙小意思嘛!不过我有个要求,你们取血的时候,必须把我泡水里。因为只有在水里,我才能重生。”
……
为了保持心头血的纯净,萨满巫师为我举行了净化仪式,让我沐浴焚香披散着头发穿上一身白衣,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好笑,披头散发跟个白衣鬼一样。
原本净化仪式还需要绝食三天,可因为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本就粮水未进,这个步骤便省去了,我为又节约了三天的时间而高兴不已。
“你确定了吗?你不欠我哥什么,你真的愿意为他牺牲自己的命?”
阿敏目光复杂的看着我,我叹了口气耸肩无奈道:
“没办法,谁叫我跟他命中注定呢?我要不救他,小爷不白费力气穿回来了?为了能再见到他我可是放弃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他要是死了我找谁赔去?这么亏本的买卖我可从来不做!”
我说着说着就被自己逗乐了,这话连我自己都不信。阿敏一边吸鼻子一边拉起我的手感激的望着我说:
“恩人哥哥,你就是我们女真的保护神汉人的活菩萨!你放心,等我哥醒了,不论你是否还能回来,我都会为你修庙造像让族人来祭拜你的!”
她说得情真意切,我听得心里拔凉,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说:“祭拜就不必了,在我们那只有死人才会被祭拜。修庙造像也不必了,还是把钱折现给我更实惠些,哈哈哈!”
“呵呵,呵呵,都听你的。”阿敏也尬笑两声,总觉得她的眼神突然就变了,之前还是充满感激崇拜,现在怎么变成同情嫌弃加怀疑了呢?
不管了早死早托生,要真能成为女真人信仰膜拜的神这辈子也值了。
我回到大帐钻进备好水的大木盆里,露出胸口盯着手举尖刀带着狰狞面具的萨满巫师这才开始后怕。
万一在穿回之去前就断气真死了怎么办?我这刚穿越过来没多久,返程票有没有提前买好啊?先上车后补票会不会被半路撵下车?
“贾公公,准备好了吗?”那满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负责按头不让我因缺氧挣扎而钻出水面。
“好了。那满哥,你看我一没动静了抓紧捞我上来!我的小命可全在哥手里了!”我最多只能憋气两分钟,人溺水后最多十分钟就会死亡,满打满算十二分钟,如果这个时间里我回不来,那就真的回不来了。
那满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我一咬牙心一横,抓紧木盆边缘朝水里躺了下去。
我刚闭上眼胸口就被巫师的尖刀刺穿了,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烈疼痛简直让我生不如死,还憋气呢,我疼得张口大叫水全都倒灌进了我的嘴里。
我伸着胳膊张牙舞爪的乱抓乱挠,嘴里咕噜咕噜冒着水泡,一睁眼就看见三张大脸在水面上紧张兮兮的盯着我。
那满不愧是力大如牛的按头将军,这活他干的实在是太专业了,别说挣扎了,我感觉天灵盖都要快被他按碎了。
盆里的水很快被我胸口流水的鲜血染红,视线变得逐渐模糊起来,除了满眼血红,再也看不到其他。
原本温热的水变得冰凉彻骨,像是身体里所有血液被瞬间抽离跌入寒潭。耳边沉闷的人声变成了一片死寂,仿佛深处黑夜的荒野之中,四下无人,天地间就只剩下我自己这么一个活物。
一片雪花落到我的脸上,我被冷得一激灵倏地睁开了眼,却发现原本漆黑的夜晚竟然开始下起了雪。四周苍茫一片风雪交加,恍惚间我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驾马出逃的那个雪夜。
不会这么倒霉又遇到狼群吧?
衰!我的担心很快就应验了,前方突然出现几点绿光,紧接着一声狼嚎,群狼就这么朝我围了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我不是在澡盆里溺水了吗?怎么突然从大帐跑到草原来了?
巫师说我死后灵魂会来到幽冥找到奴耳哈赤带他回家,难道这草原就是地狱?那这些狼到底真的假的?是否一切都是我的死亡幻觉?其实我根本没来到地狱,而是早就魂飞魄散了?
“奴耳哈赤!!你在哪?奴耳哈赤!!”
我朝着四周大喊,那些狼群虽然不断缩小包围圈,却没一个敢主动上前。在我的叫喊声中反而露了怯,纷纷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空旷的山野四面八方回荡着我的喊声,我用大衣裹紧自己被冻得瑟瑟发抖的身体,这时候雪突然就停了,狼群自动让出一个豁口,雪地上冒出一朵朵猩红的彼岸花,像是条红毯一样快速蔓延至远方,如同一条通往地狱幽冥的黄泉路。
我鬼使神差的沿着彼岸花朝前走,强烈的意识到奴耳哈赤就在路的尽头等着我去寻他。
我每向前走一步,后面的彼岸花便迅速枯萎,所有的狼都低下头呜咽哀号,似乎在给我送葬哭丧一样。
我他喵真是服了!我又不是瘟神,至于这么躲着我吗?所到之处连花都谢了,又不是生化武器,还能熏死植物?
不知走了多久,四周一直都是一样的风景,似乎这条路是复制粘贴无限循环永远都没有尽头一样。
受伤的脚踝疼得厉害,我一瘸一拐的往前挪动,突然发现前方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我吓得停下脚步,那人影也停下脚步。我再往前走,他也跟着往前走。我又抬起胳膊挥了挥手,他也跟着挥了挥手。
我突然觉得那个人的后背有点眼熟,却不知在哪里见过,终于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心,我一提气抬腿就朝那人影跑了过去。
可我跑他也跟着跑,以为自己就要追上他了,却无论如何都追不上。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那个人肯定跟我有某种联系。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努力瞪大眼往前看,终于看清那个模糊的身影为何这么熟悉了。
这人身上的衣服不是和我现在穿的一模一样吗?!一种古怪的感觉起来,我顿时后脊背一凉。我又试探的跳了段popping,他也跟着我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
我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了,前面那个模糊的背影就是我!
当我意识到这点之后,才赫然发现周围的雪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雾萦绕在半空,远方依旧能听到哀伤的狼嚎,我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想到耶律楚齐给我讲过的一个流传在他们草原有关赤那老爷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