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天气凉爽宜人,日近黄昏,并无烈日。
然而,二人相互搭在一起的掌心、手背却徒生燥热,像是用手摸上了滚烫的润玉,烫的楚云璃想向后退缩,又烫的季晔刹那想到前世那日。
那日,是楚云璃见过楚帝后,开始毫不掩饰的靠近自己。
她本就有一张极易令人沉醉的面容,再加上几杯酒水下肚,即便再强大的毅力,也终究扛不住她蛊惑。
楚云璃像是知晓心事的狐狸,眼里放着无数的诱饵,只对视片刻便能上钩。
她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扑倒在榻上,轻纱丝丝缕缕缠绕在他身上,他仿佛掉进了她精心编制的蛛网,她坐在其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逐渐沉醉。
“你不后悔吗?”
他那时已然神志不清,但仍旧撑着最后的意识,狠厉用刀划破肌肤,强行让自己神志清醒。
“不悔,我绝不后悔。”
楚云璃伸手搭上他的脖颈,见他无动于衷,又是拍落他手中的刀,又是伸手勾住他的十指,将身子缓缓贴近。
她身上总是绕着香气,若有若无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沉醉迷离。
今生他也问过她类似的话,他问她你满意吗,楚云璃也答的是“满意”。
那夜,他们终于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她将热泪滴落在他身前,他用掌心捧起她的脸颊。
温热如电击穿他的身心,意识回笼,常遇一脸看戏的模样死死盯着他,似是要从他的面容中窥出几分虚假。
原计划,是他让楚云璃扮作华荣楼的花娘,用他的马车顺势逃脱,逃过常遇等人追杀。
云踪跟踪谭永哲将人救出带来,此计划几乎万无一失,唯一的难处,便是如何和楚云璃相互配合,心有灵犀的在常遇面前演完这出戏。
常遇狡诈多疑,若是被他发现,即便自己有着出门为太子办事的名头,也会被常遇毫不客气的拿下。
毕竟若是被他发现,公然与皇女共处一室,那他即将迎来的便不止是追杀,还会面临身份暴露。
在京城好不容易扎下的脚跟,也会顷刻间被连根拔起。
所以,他必须谨言慎行,小心装出浪荡公子的模样,并且不要触碰到楚云璃的逆鳞。
他记得前世的楚云璃极其厌烦他人的接触,如今她自己伸出手来牵绊,想必心里也做足了准备。
“娘子莫急,我随后便来……”
他极力克制的用手指微微摩挲着那葱白的玉指,温热的触感使楚云璃下意识的想要缩回,季晔见状连忙牵住,生怕人从掌心逃了去。
“常大人也见了,实在是有美人在侧,不方便。”
季晔略带威胁语调,眼底闪过片刻狠厉。
“常大人?是哪位?”
车内楚云璃见状立刻搭腔,十分埋怨的开口,“难不成你要抛下我,跟着你那所谓的常大人一同离开吗?”
原本站在一旁看戏的常遇忽而一愣,这小娘子倒是醋的很,不过片刻说话,竟这般生了怨气。
“不敢不敢,倒是唐突了。”
常遇见季晔面色越发难看,连忙见好就收。若是没有半点证据便将曹诘扣下,恐怕将来遇到的麻烦会越来越多。
仅仅对付一个楚云璃就花费了他这些心思,如今局势复杂,他当真没有空闲时间再来对付曹诘和太子。
于是连忙后退两步空出位来,“曹大人好走,在下这就告辞了。”
季晔牵着美人玉手面上含笑,微微点头,随后便抬手掀帘很快上了马车。
“既如此,常大人,慢走。”
他不动声色故意腾出一角车帘,方便常遇观察。
见常遇果然顺着那车帘努力向内看去,却见车厢内一团火红,冰肌玉洁被掩在旖旎之中,更是徒添了几分情|趣。
常遇原本还在疑虑,都说这曹诘是太子的人,若是太子派人前来,那多半会帮楚云璃而并非帮自己。
毕竟三殿下明面上已经和太子搭上了线,可如今见这曹诘出门询问都带了花娘,这般看来,太子此举恐怕不是来潭府救下三公主,而是任其自由,只是顺路打探个消息。
而曹诘此人,果然还是如传闻中那般,是流连情场的好手。
亏得前两日还有人说曹诘进京洁身自好,并未有什么女伴,如今看来,只是碍于太子颜面住在东宫,这才不敢造次。
今日这一出门就寻花问柳,果然是好色公子,失于情场,难成大事。
他转身很快又进了潭府,现今府内空无一人,这谭永哲不知有没有将事情办好。
等楚云璃被谭永乌杀了,自己便可彻底放心。
想至此,他又极快朝着坑洞走去。
解决了这桩事,或许他就能和妹妹见上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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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踪牵着马车缓缓向前走着,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底开始盘算公子此刻心底怕是该慌乱了。
毕竟车内的并非别人,而是公子名义上的妻。
虽然是前脚杀过,但毕竟共处一夜,怎么样……都该有几分情意在吧?
他家公子自从从那冷宫逃出,就仿佛变了一个人般阴鸷冷面。
听说出宫前还去掐了三公主的脖颈,也难怪三公主要杀他,自家公子这是活该!
车内一片寂静,云踪耳力极好,曾是季府一顶一的高手。
他暗自在心底嘲笑自家公子演技真差,当着别人面演的出神入化,等真正没了旁人,竟连话也不敢说。
这浪荡公子的人设,在楚云璃面前仿佛是个笑话。
一戳就破,公子还真是面皮薄。
车厢内,楚云璃红着脸侧首坐在一侧,尽量与季晔拉开距离,并不对视。
她始终对这位东宫幕僚存有疑问,行踪可疑不说,还偏偏是来救自己的人。
看样子,朝露他们回宫求救果然遇见了麻烦,楚帝此刻对自己不管不问,是存心还是试探,都不得而知。
“刚刚,多谢曹公子了。”
她轻飘飘开口,尽量保持语调平稳。然则悄悄瞥向那曹诘,这人却肿着一张脸也不看向自己。
楚云璃心想:难不成,他真的如太子所言,生怕见了自己不肯娶妻?
她忽而想起上次在东宫见到这人,他也是不敢抬头不敢对视,好像她是野兽,生怕吞了自己一般。
“殿下说笑了,为太子殿下办事,是曹某的本分。”
季晔说的十分客气,刚刚牵过楚云璃的手尽量藏在袖口,不为人知的微微攥拳。
倒是许久未与楚云璃共处一室,如今时间已过一月,再次见她,竟是这般局促不安。
二人好不容易说了两句,后又再次一片安静,闷热的空气逐渐蔓延,将二人放在火上炙烤一般。
楚云璃生怕说多了露怯,被曹诘看出心下的慌张;
季晔生怕说多了暴露,他虽然易了容但双眼不变,若让楚云璃看出了端倪,恐怕自己会再次性命难保。
想到性命,季晔忽而很想开口,问一问楚云璃今生为何这般着急要杀了自己。
然话到嘴边却转了弯,他既不敢问,又不敢抬头看他,生怕乱了最后的分寸。
二人又开始一路沉默,渐渐行到皇宫门口,楚云璃出示了玉佩,侍卫这才放了二人进门。
“公子,是去东宫吗?”
云踪恰到好处的开口,马车在御道缓慢行驶,吱呀吱呀的发出声响。
“去……”
“去东宫。”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原本季晔还准备先送楚云璃去楚云台,却不想她竟然也想跟着自己回东宫。
“殿下这是要去做什么?”
季晔警惕开口,按理说楚云璃应当第一时间去找楚帝汇报,而不是去了东宫,和太子言说。
“去找太子哥哥,和他交代清楚。”
“交代?”
“是,”楚云璃毫不避讳的开口,“你既然是来帮我解围,我自然也要帮你将差事办好,先和太子哥哥报个平安。”
季晔下意识看向那双坚定的眉眼,她难不成就不怕楚帝疑心,疑心她事先和太子串通,将事情原委扭曲吗?
“曹某真心提醒殿下,若是想找太子,不如改日再来。”
他微微蹙眉低头,将藏在怀中的身契拿出,交给楚云璃。
“这是……”
“栀子花的身契,我从谭永哲房中找到的。”
季晔如实交代,若是要落实谭永哲买花魁,常遇怂恿自尽,必要将二人之间的联系说清,且有了实证,楚帝才会相信。
“其实,我倒觉得不是必要的。”
楚云璃摇了摇头收下,她原也以为曹诘只是按吩咐办事,却不想他真的这般心细,连这其中的关联都想到了,还贴心替她将身契找出拿了出来。
“为何?”季晔疑问。
“楚帝……父皇,他不会在乎这些。”
楚云璃清楚的知道,在楚帝心中,区区一介花魁性命何足挂齿?
她近些天总是在想,父皇为何会突然想起让自己做事,若是直接换成太子,岂不是更加容易?
太子比自己有地位,有权势,身为储君,必定更有能力令人信服,不论手段心性,太子都是当之无愧的最佳人选。
况且此次事件,一则牵连赋税关乎国事,二则牵连御前侍卫关乎楚帝自身安危。
即便楚帝并未料到常遇也会牵连其中,但在楚云璃追查的这些日子,在他派秦公公来给自己消息的这些日子,也该清楚。
楚云璃在侍卫所门前等的这三天,就是要告诉楚帝,她要铲除之人,可能是他身边亲近之人。
然而,楚帝却并未理会,派人送来线索,派人手辅助,却又不让人前来支援,将她放任不管。
直到曹诘代表太子来救自己,楚云璃方才明白。
楚帝是想要自己在暗,太子在明。
太子是储君,是天下黎明百姓的希望,不可以沾染半分尘埃。
而她是冷宫废公主,本就浑身污点,即便出了冷宫铲除奸佞,也终究难登大雅之堂,终究不是什么清白之身了。
所以向楚帝汇报如何,其实也根本不是很重要。
为今之计是尽快告诉楚帝,告诉太子,她无心皇位之争,可以肆意利用她行事,在这乱局中寻到一处落脚点。
重活一世,楚云璃别无所求。
只要能在这波涛汹涌中查清云妃被害真相,将云妃救出,她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很快马车便行到了东宫门口,云踪停了马车,却见另一辆高大马车也同样停在了东宫门前。
季晔掀帘皱眉,他不曾记得太子说过,今日会有贵客到来。
却见一小侍匆匆赶来,“公子,曹阁老来了。殿下等待许久,还请公子速速换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