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川行掩了面,涕泗横流,起身一下一下地用身子去撞天花板。
无能为力。
他瘫坐下来,像丢了三魂七魄,连娘也忘记喊了。
“离川行,”离川止红着眼喊了声,“出息。”
三个人靠墙坐着,南蝶在最里边,离川止中间,生生被离川止箍进来的离川行在最外边。每个人呼吸都很急促。不知过了多久,原有的哭腔渐渐消散不见了。离川止高昂着头在喘气,破晓在他手里,冰冰凉凉,上面沾满了各种令人作呕的液体,有的是血,有的不是。
这是他第二次杀人——不,杀东西。
自月烬辰和焰熙安走后,他日日在青华殿苦修,再也没见过离川行。在日夜的废寝忘食中,他甚至已经忘了当初刺向离川行的部位究竟是哪里。只是在今日拔剑插入怪物体内的时候,他脑子里迸发出的竟是那日匕首入胸,血肉噗嗤声带出来的快意。
他似乎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至少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不是。
他不由自主地转头瞥了一眼离川行的后胸,黑暗中对方也许并感觉不到他的目光,于是他看得有些肆无忌惮。他正看得出神,蓦地感到手被人握住了。
很烫。
他惊愕地低下头看了一眼,又抬起头向上看,眼睛还没适应过来没有光亮的地方,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
因为对方并没有看过来,所以连眼神光都没有。
“离川行,”离川止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干什么?”
手上的力道又握紧了些,无人回应。
离川止有些慌乱,扭头看向自己的另一边,无声。
他倏然意识到什么,道:“你抓错人了。”但话出口又有些后悔,他怕离川行放了手。他宁愿离川行抓着自己,也不愿意再让自己的娘亲身陷这些乱七八糟的污秽流言。
可是离川行说:“没有。”
他说,没有。
离川止脑袋“嗡”地一声,“什么意思?”
“你从来没有叫过我哥哥。”离川行说。
“……那是因为……”
离川行冷静了许多,他沉吟着:“母亲说,若我什么时候修出灵丹,什么时候就让我见你。”
离川止如临大敌,忘了继续挣脱他的手:“所以,那天你问大夫人的云雨之事、是——”
“是你,离川止。”
他是个坏痞子。
这会儿众人的眼睛都已经慢慢适应了香窖中地昏暗,离川止近乎僵硬地转过头问他娘:“娘亲,你也知道?”
南蝶垂着眸,乌发散在耳边,轻轻应了一声。
可他们是兄弟啊。
离川止如遭重创。
离川行道:“我出去帮母亲。”
他松开离川止的手,拿着剑又要去撞,却在站起来的瞬间被离川止反扣住手腕。他怔然,转身低头看去,看不清离川止的神情。
只听见他说:“坐下。”
“离……”
“我答应大夫人了,”离川止单手拔剑出鞘,“离川行,想试试么?你打不过我。”
离川行坐下,抿着嘴不说话。他抱起双膝,颤抖得连额前的碎发阴影都在颤动。
他在担心,他在害怕。
离川止深深皱着眉看着,亦知道大夫人此遭凶多吉少。他心里乱,想着总要说些什么来转移这个人的注意力。于是他张口:“离川行,问你几个问题。”
离川行好像是从打战的牙关间泄出一个“嗯”字来。
“你既然……是我,”离川止舔了舔嘴唇,“为何又总是去骚扰我娘亲?”
离川行一愣,仿佛连打颤也没了,抬起头解释:“没有,不是骚扰,我只是去询问南娘子的意见……”
“那你为何要说她丑,不让她摘敷面?为何要去她床上?”
“南娘子脸上的疤痕是我母亲做的,我自觉有愧,所以并不想让她妄自菲薄。去床上是因为——”
“是因为我说我不舒服。”一直静默不语的南蝶忽然幽幽地接了话。她叹口气,道:“我有私心。”
私心想保护自己的儿子,私心想让善妒妇人的孩子身败名裂。
毕竟她南蝶是真真切切在杜斜双手下受过苦的。
离川止极其极其长地唤了声“娘”,尾音震惊又无奈。
窖内香气逐渐由很多种慢慢变为最独特的一种,剩下的似乎都被糅合或者驱散了。
“娘,”在香气弥漫中离川止又问,“父亲为什么娶你?”
窖内沉默了。也许他们三人都并不知道答案。
这时突然一个哀哀怨怨的啜泣声响起,就近在离川止耳后。
“呜呜……嘁……,呜……也许是因为……南娘子长得像小姐吧。”
三人皆汗毛倒竖。